阿萝躺在摇椅上,抱着汤婆子暖手,今天没有刮大风,阳光透过窗棂倾洒进来,看起来和煦温暖,可阿萝的脚仍旧是僵的,一闭眼就想起与清芸在一起时的光景。
自柔喜的死讯穿到清芸耳中,原本就受了风寒的她,连床都下不来了。嗓子喑哑,身体发热,总是说胡话。
她一见到阿萝就讲扬州,说她想回扬州。
也讲柔喜,她更想柔喜。
她喝了药强撑着身体,靠在床头对着阿萝絮絮叨叨:
初次见柔喜,是在表哥——贺忆尘来扬州的接风宴上,当时穿的是淡青色长袍,脸上涂的是黑色的粉,我把自己打扮成一个瘦弱的读书人。
席上的公子名流也不避讳,都叫了貌美青春的有名妓女来做陪,平时他们在府里不敢轻易放纵,我端着一杯酒坐在栏杆处,俯看热闹的市集,有亮晶晶的冰糖葫芦,粉嫩的桃子,清新的栀子……
这时一女子端着酒壶挪着碎步猫似的靠过来,拍清芸的肩膀“公子看什么呢?”
”我看小相公一个人在这出神,酒都喝完了还不察觉呢!”她右手抬起酒壶,左手扶住我手机的玉杯,身上缠绕着一股熏香,随后扭着细腰在我身旁坐下。
“姑娘身上好香啊’
“都是粗俗鄙陋之物,怕是入不了公子的眼呢。”但她又兴致勃勃的说做起来如何复杂。
清芸呷着酒浅浅听着,她甜腻的声音里裹着兴奋,也添了些乐趣。
突然,一阵悠扬的箫声传到众人的耳朵里。
喝酒的对诗的都停下来,静静欣赏。一身穿青衫的女子款款走近,远看身材丰盈,腰肢纤细,近看乌发细眉,两眼温润,似烟雨朦胧。曲罢,她颔首低身‘妾身来迟了,请各位爷见谅’
表哥抬手扶她:‘姑娘已赠我们一曲,让我们饱了耳福,又怎么会见怪。’众人皆拍手称赞,继续作乐。
清芸不顾身旁女子的嗔怪,起身走向刚才那吹箫的女子。
此时她亦回头,我俩正好目光对上了,我想起自己的黑炭脸,同她在一起,就想是烧火棍子配了美娇娘。忽然想起那句“满堂兮美人,忽独与余兮目成。”这里有那么多美人,可眼里偏偏只进了个她,不知为什么心跳得好快,就像是要跃出来了。
“敢问姑娘芳名”
“贱名柔喜”她抬眼仍旧是微笑款款,仿佛她生来就会如此温柔多情的笑,让人们对她生出许多怜爱来。我痴痴的望着她,想要看出一份独属于我的不同来,可也只是枉然。
柔喜坐在表哥身旁为表哥斟酒,一个个笑话,字谜她都信手拈来,博得满堂喝彩。
织造局的王公子提着裤腰带从里屋出来,瞪大眼往地上啐了一声,提着酒壶直冲柔喜。
他把酒壶压在桌上,手搭在柔喜肩上,因为喝醉酒的原故,说话也并不连贯:“哟!柔喜姑娘,好久不见啊!不知道你还记得王某这个冤客吗?”
原本欢腾的酒桌立刻安静下来,笑容僵在柔喜脸上,刹那间,又活了起来。
“王公子,许久不见了,怎么会不记得?”柔喜想要起身,却被他那只大手重重压着。
王公子右手拿起酒壶,仰面猛灌一大口,含糊道:”那上次欠的酒,这次可以还上了?“
柔喜脸色惶恐,一月前,王公子订了她过夜,可那几日正逢她喝了伤宫药,身子虚弱得很,偏偏李妈妈又爱钱不爱人,她只能以其他方式哄着他,哪曾想他要来个霸王硬上弓,柔喜从他手里挣脱,夺门而出。
李妈妈找了春烟和秋文去陪他,可仍然堵不上他得嘴,大吵大闹一番后,放狠话说:若再遇着柔喜,必让她好看。
原本王公子说不来了,可是此刻又出现在这里,冤家相遇。
柔喜满脸为难,心中思量道:原本这是贺公子作的局,席上并不全部是登徒子,好色之徒,且贺公子说过,只是来助兴。若答应了王奎,岂不是变成酒池肉林了,青天白日,在正大街的酒楼上,岂不是让全城人看笑话。
柔喜从肩上掰下王奎的手,动作优雅,却暗暗用力。满脸陪笑道:”王公子,现在柔喜坐的是贺公子的局,该赔王公子的酒,不如明天公子亲自来笼星院来取,我静待尊驾。“
王奎冷哼一声:”你们这些女人嘴里有几句真话?只怕我明日一到,连你一根毛都寻不到."
众人皆屏息凝神,全然忘了刚才的欢愉,他们想看柔喜的热闹,或者说是想看一个八面玲珑,妩媚多情的女人出丑,成为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我冲到柔喜身边,拉着她要走,王奎挡住我,扬起巴掌尚未落下,表哥把手中的白玉酒杯摔了个粉碎:”王公子,今天是要特意来找在下的不快吗?你与柔喜皆是我的客人,可我的两位贵客却在我得宴会上让我下不来台,这就是二位给我的贺礼。”
眼看表哥面色充血,声如洪钟,我趁机拉着柔喜离开这是非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