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拉着柔喜进了偏房，才敢大喘气，手抚胸膛：“这些人喝二两酒就开始作威作福，真是吓死个人。”
柔喜俨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抽出淡青色绣着白花样的手帕搭在我手上：”我说，这位爷，您拽得这么紧，是怕我跑了不成？“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她的手腕被我抓得泛红，我赶紧放开她的手。
她端起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顺势坐在太师椅上，自嘲般笑着说：”我出来接客这么多年，什么人没见过啊？喝几瓶猫尿，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仗着家里娘老子有点子钱，在我们这些人面前当大爷，来了更有钱的，又巴巴的摇着尾巴去舔人家的屁股。“
小婢女赶紧又递上茶水,对她使眼色：”姑娘，又喝醉说胡话了。“
”呸！你几时见我喝醉过，又哪里来的胡话。”柔喜对着小婢女一脸嫌恶，我站在此处有些不知所措。
小婢女看了我一眼，又看着对面的墙，凑近柔喜：”姑娘，隔墙有耳。“柔喜突然大笑起来，笑得前俯后仰，极其夸张。她的笑没有一点声音，好像喉管被割断，发出一阵一阵嘶哑的气音，更像是撕心裂肺的哭。
她用手按着肚子，原本就微醺的脸变得通红。她慢慢起身，用手绢细细擦着眼角的泪水，脸上又恢复之前挂着的笑容，缓缓道：”让你见笑了，姑娘。”她特意在姑娘二字上加重语气。
小婢女转过头看看柔喜又看看我，用手指着我，一脸难以置信：”姑……姑娘？“嘴里可以塞进一颗鸡蛋。
忽感五雷轰顶，顿时乱了阵脚，从前从没人识破我的伪装，“你……你怎么看出来的？”
柔喜正对着镜子整理头上的珠钗，听见我问她，绕到我身后，摸着我的耳垂，一股热血直冲脑袋，她又凑近轻声说：”我可没见过哪个男子有耳洞。“
我使劲捏了一把耳朵，想要抹去刚才那一瞬间的酥麻感。”可我已经抹了粉！“柔喜把手搭在我的肩上，一把搂住我，讥笑道：”你这身子骨这么瘦弱，就不像寻常男子，况且这偌大的扬州城就没有我不知道的富家公子。“
见我仍旧满脸狐疑，又补充道：”做我们这行的，不多留个心眼儿，不好活的。”
眼看瞒不过，我也只好自报家门：“我姓陈，陈清芸”
”雨儿，去给我要盆清水进来。我的妆乱了。“那名叫做雨儿的小婢女应声出去。
”陈姑娘是贺公子的表妹吧？“
”正是。“
“贺公子一表人才，陈姑娘也是如花似玉的样貌。果然是从小浸在琴棋书画里长大的名门闺秀，周身自带一股清雅洁净之气，寻常女子不能相比。”
“你不必如此恭维我的。”我看着她说着这些体面话，感到厌恶，好像我成了刚才她口里咒骂的那些人。
“是吗？可是我说的是实话啊！想必是陈小姐听得多了，便都觉得周围是阿谀奉承之人，说得都是恭维之词”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疏离，红唇晕染开来，笑容愈发诡异。与刚才的温婉佳人相去甚远。
我想起小时候佯装男子同父亲走南闯北，长大后学女工，凤凰绣得像土鸡，不禁浅笑：”从来没有人说我有闺秀风范，周围少有谄媚之人，便知道姑娘说的违心之语。“
柔喜微蹙眉头，大抵是对我的话有些惊讶，那些有钱的府邸，大多都有一群靠贫嘴吃饭的寄生虫。
”妈妈从小便是这样教。“
”我明白。”
雨儿端着一盆清水进来，伺候柔喜梳妆，卸了妆的她更加清新稚嫩。
“其实……你不化妆，更漂亮。“我站在一旁看着她熟练的揭开桌上的瓶瓶罐罐，放到鼻子下面细嗅芳香。
”真的？“她把镜子移近，细细端详起来。
”真的，我骗你做什么？“我看着她小孩子一般稚气的样子。
”可惜啊，在床上，那群人就喜欢年轻女子妩媚多情，成熟女人又要像小姑娘一样青涩害羞。他们总是什么都想要“柔喜紧紧攥着装胭脂的小青瓷瓶，似乎是想起了往事。
待她重新换了一身衣服，翩然入席。没人再说刚才的事，王奎被同桌的公子姑娘拖着走不开，只远远的瞪了一眼，柔喜只当是没看见。
柔喜见到表哥，正要致歉，表哥却先开了口：”今天是我做的局，我唯一的要求就是开心，其他的之后再说。“柔喜心领神会重新入席，同客人把酒言欢，谈笑风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