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停了下来,而这一刻,他仿佛心领神会般接了下去,“……/私奔到一个没人打扰的地方/从此后两个人幸福的在一起/这是他和她的童话/……”
这是他众多不跑调歌曲中的其中最优选手,当他背着吉他随意往什么东西上一靠,指尖在琴弦上缓缓拨动,无论心里有多少烦杂的事情,我都愿意坐到他旁边,不顾及坐姿席地而坐也好,窝进他的充气沙发也好,我和他的姿势永远固定在一个人垂眸一个人撑着脸向上仰望。
“蒋蒋,你说,如果真的能私奔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如果真的有这么一个地方……你愿意和我一起攒车票钱,然后搭着火车去到那里躲起来,藏进小房子里吗?没有人能找到我们,也不会有人来分开我们,我们就永远逍遥法外了。”
一口气说了一长串的话,而蒋绪澄也认真思考着,丝毫不觉得这是玩笑,“为什么要说逍遥法外呢,我们不是和其他人一样拉着手在阳光下自由行走着吗?”
“太多的事情了,我觉得现在还能再扛一扛,可是我很怕有一天我扛不住了,那什么都会压下来把我砸在最深最深的地方。”我把脸从被子里露出半边。
“……就算能在阳光下自由行走,仍然要在会被熟人看见的地方甩开原本拉着的手,很多很多次被其他人觉得我们像兄妹,或者是姐弟,很少有人第一眼就觉得我们是情侣。”
——这个世界没有我们能私奔的天涯。
“你总是太在乎其他人的看法。”蒋绪澄的声音是温柔的,但缓缓着严肃起来了,“就算换个说法来说,也是我们两个谈恋爱,这是我们两个之间的事情,不需要顾及别人的意见,也不用去听他们说不好听的话。”
他深吸了一口气,接着道,“……如果你下不了决心,就让我来替你把耳朵捂住好吗?这样所有的话都只有我听到,你只需要知道我会一直陪着你就好了。”
——我们都是缩影的陪葬品啊。我怯弱,我胆小,我躲避万人,从未抗争,而你固然挺拔入竹,伸枝挺叶遮蔽身边的人,也因刚过折,不堪苛责。
“再怎么用力堵住耳朵,手还是会留出遮不住的缝隙。”我真心实意担忧着。
“你一直知道我其实很自卑,我算不上太优秀的女孩子,在你身边的时候,从一开始我也从来没有对你有朋友之外的想法。你一开始真的也蛮可恶,态度超级超级不好,我那时候满脑子念头都是再也不会跟梓戚哥去你家了,但是因为你是梓戚哥的朋友,我又觉得太冷漠不好,又加上你年纪小,我就想着要不让让你。”
说着说着我自己都笑了起来,“到现在我还有点遗憾没把你以前那副样子拍下来,活脱脱咬人的德国狼犬,坐在那边喝饮料眼神都能像探照仪一样四处扫射,然后精准点位找到我,又变身成刀子在我身上到处剜。”
“后来愿意对你更多点关照也是因为你从A市搬过来我家附近了,梓戚哥他们说只有我跟你住的近,我又比你大了快两岁算姐姐,让我有事没事去看一看你,帮他们拎点储备粮过去。”
回忆从来都是一开闸便滔滔不绝,“第一次过去是帮你买狗粮,那时候我还很奇怪不是说是帮你买点日常用品吗,难道一个大活人会狼狈到只能吃狗粮?那么大的几袋子,我一路拖拖拖,拖到电梯旁边,然后再拖到你家门口,结果你一开门就使唤我帮你喂狗。我本来就蛮怕陌生的狗狗,加上对你有意见,丢下狗粮直接走了,后来才知道原来你只是懒得去自己下楼去买,所以我正好送上门来成了你的免费跑腿。”
“不是,我就是……”蒋绪澄试图辩解,“好吧我承认我那时候的确是故意的,但是你也没有完全栽进套里不是吗?”
“真的沦落到帮你喂狗那还了得?”我没好气着打断了他的自我开脱,“后面有一次去,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那时候你估计吃了几星期的泡面,一大叠桶垒得高高的,堆成一个金字塔的形状,离天花板都差不了多远,而且居然没有倒,我都担心你但凡剩点汤在里面只要一倒下来就得泼你自己一身汤汤水水。”
“咳,首先,我绝不是吃完饭不收拾的人,其次,你觉得我会考虑不到你说的这个可能吗?”蒋绪澄话里的小蔑视明显得都快凸出屏幕戳到我脸上来了,“不要拿你小小的仓鼠脑袋里荡漾的小智商来质疑我。”
“好的,也请狼犬先生下一次不要打断我的话,不然我就要使用天赋技能仓鼠飞扑来给你一个教训。”
我毫不犹豫翻动嘴皮子回击,“总之就是,那时候你真是非常之多事,我都怀疑我是怎么拥有那么旺盛的包容心的。一个可能是因为你的脸,毕竟是你的优势所在,”
明显听见他抑制不住的笑出了声,我补充道,“第二可能是因为有一次我帮你喂了下cici,刚要走的时候看了眼你卧室,你那时候门没关紧,我看到你抱着膝盖蜷在电脑椅里面,一只手转着椅子晃啊晃。那时候我就觉得,第一次这么明显地感觉到你其实真的比我小好多,你还是个小朋友呢,我没必要跟你太计较,而且你那时候看起来……很像需要一个拥抱的样子。”
蒋绪澄不再笑了,我仰躺着向着虚空伸出手,张开五指,看着窗外透过来的光线顺着每一寸轮廓流淌下去,“……我没有告诉过其他人。我也知道偷看是不对的,所以从来没有跟你说。”
“……那时候,在处理一个事情。”再开口时,蒋绪澄的声音是嘶哑着的。
“你也知道我爸妈的事情,那天是我爸最后一次给我打款,总共十几万,就让我跟他们一刀两断了。明明一起从那个女人肚子里生下来的,结果只有我是外人,只有我被赶出家门,他比我晚生四五年,却多我十几年的关照和他们的爱。”
看似平静的话语里满满流露的是他的麻木与无奈,“所以看着你跟梓戚哥,还有另外几个哥们热热闹闹的,我心里其实不痛快。虽然我知道你认识他们比我认识他们来得久,你和梓戚哥还算是远房亲戚,但我自始自终没办法用太平等的态度对待你。”
“抱歉,我们小朋友本来也不用承受我的冷言冷语的。”蒋绪澄深深呼吸着。
“后来就一直觉得你真的很耐心,我还开玩笑问过梓戚哥是不是给你奖金让你来偶尔看看我,不然像我这么坏脾气的人,有谁会在不算熟的时候还不时跑来社区送爱心的。”他失笑,“我以前还以为你喜欢我呢。不然你还能图我什么?”
“图你年纪大,图你不洗澡,图你存款200多。”神梗想都不想就脱口而出,我和他一起笑起来,笑了好久蒋绪澄不笑了,佯装严肃道,“你刚才不是让我不要打断你,你看你都不尊重我。”
我忍不住呛他,“你必须时刻遵守你的家庭弟位。”蒋绪澄立马反问,“哪个帝?”话虽这么说,但我还是乖乖止声不再打扰他讲下去。
他等了一会儿没等到我回答,又继续说了下去,“反正我那时候一度猜测你就是暗恋我。”听上去带了些耿耿于怀的味道,大概还对我刚才说之前对他“没有朋友之外的想法”心存不满。
“结果你又没表现得很明显,我就建了个工作表,每次都观察你来的时候说的话、做的事,顺便录音保存,然后后续重复听取录音来采集证据。”
直到现在他还牢牢记着当初他记录过什么,“像‘帮cici喂狗粮时候回头看我6秒’、‘ 12月4日,她已经记得我所有喜欢的口味’、‘今天她自作主张买了新开的奶茶店的新品,但她记得给我加的是五分糖’……我都怀疑那时候我是不是魔怔了,揣放大镜一样看你的每个细节,做竞赛考卷都没那时候那么认真过。”
难得他愿意坦白那时候的心路历程,但“我怀疑一个女孩暗恋我,所以我专门为她建了一个表格记录她在我面前的一举一动”什么的,听起来只会让其他不明真相的人觉得应该是他暗恋我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