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难道她已修炼到能用意念操纵物体攻击对手的境界了吗……
这番变故大大出乎她的意料，血獠子咆哮着将花紫菀甩手丢在一旁，双手攥住刀柄向外拔，趁着这个机会，花紫菀跳进茗凤怀里，盘绕上她的肩头，动作稍有些趔趄。
血獠子双手握住刀柄，将刀一寸寸拔了出来，倘若是人类受到这样的创伤，必然已当场毙命，然而这家伙却仍活动自如。茗凤看得呆了，忽然，有一个人从她的身后走了出来。
那人微微地侧脸，向茗凤望了一眼，眼中有赤金色的光亮一闪而过，细长的发梢在身后飘动……
茗凤倒抽一口气，眼看着慕容禛以极快的速度向前方的血獠子飞掠而去，单手捏住血獠子的手臂，狠狠将他摔向位于前方的一间空屋——
咔嚓！只听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巨响，空屋的门片片碎裂开来，碎片与木屑一时四下飞溅，慕容禛与血獠子的身影都消失在了门后。茗凤把在她肩头晃晃悠悠的花紫菀放进银蝶怀中——狐狸形态的花紫菀尺寸很小，足够让一个孩子抱在怀里。然后她将吓呆了的银蝶抱进孟夫人所在的房间，孟夫人跌坐在地，像是刚刚从惊吓中回过了神，颤抖着流下了泪。惊魂未定的银蝶扑到她身边，放声大哭。
“你们在这儿等着，不要出来！”
茗凤吩咐道，把门合上，向慕容禛所在的那间屋子跑去。
房间里满地是木头和瓷器的碎片，血獠子正嘶吼着自屋角跳起身，茗凤看到那柄放射着冷芒的长刀又回到了慕容禛手里，她手腕一翻，向血獠子直劈过去。
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同多年前那段噩梦般的记忆倏然糅合在一起。茗凤心神恍惚，她紧盯着慕容禛和血獠子在光线无法企及的阴影中厮杀，片刻后，慕容禛手中的刀蓦然划过血獠子的脖颈，一大股红黑色的血液爆发开来，血獠子扭动着身躯，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叫，慕容禛单手转过血獠子的面孔，茗凤注意到，她似乎在仔细打量血獠子的相貌，脸上的神情似乎略有困惑。
但随即她便甩手将血獠子摔在墙上，迅速拿起小桌上的灯盏丢了过去。
出乎茗凤的意料，油灯那细微的火焰一落在血獠子的身上，火舌便霎时间扭曲着席卷而上，血獠子几乎刹那间就便变为了一堆深色的灰烬。慕容禛向后撤了两步，抬手遮了遮眼睛，似乎是嫌火光太过刺眼。她回头望向茗凤，鎏金般的眸子闪了闪，低声道：
“行了，没事了。”
茗凤感到自己的周身都在颤抖，过快的心跳令她有些恶心，她勉力撑持着，小心翼翼地走到那堆还在轻微移动的灰烬之前。
“……死了？”她望了望慕容禛，悄声问。
“嗯。”慕容禛轻轻点头，唇边挑起一丝讥诮的冷笑，她将房间内的窗子统统打开，目光投射向窗外黑沉沉的夜色：“让你带来的衙役和在客栈干活的人们辛苦一些，多点些火把围住客栈，一直守到天亮。血獠子害怕阳光，不会在白昼间出现，等到天明也就不会有事了。”
“我不明白！”茗凤急急地说，“李大人死了，为什么孟夫人也会被袭击？难道她和李大人都知道些什么会威胁到血獠子的东西？还是李大人不知为何得罪了血獠子，致使血獠子想将与他有关联的人全部赶尽杀绝？”
“啊，都有可能呢。”
慕容禛望了望茗凤，方才冰冷的目光似乎逐渐回复了几分温暖，她轻盈地跳出窗，站在院里向茗凤挥了挥手，如同会溶化在暗夜之中的梦境般消失不见。
茗凤呆怔着，身后忽然传来了鼎沸的嘈杂声，只见一堆神色惊恐的人在门外挤挤挨挨，争先恐后地向内瞧。也对，刚刚闹出来的动静那么大，不可能不引起客栈里其他人的注意。看到眼前这一张张温暖而鲜活，属于“人类”的面孔，茗凤总算有了些重回人间的感觉。
沿着大敞的窗子流淌而入的夜风，将地上的灰烬扬起。
那些灰烬仿佛毫无重量，在月光中旋转着向上飞舞，如烟雾般从敞开的窗子一缕缕飘散了出去，迅速消弭了痕迹。
惊呼声四起。茗凤让赶过来的李家仆从快去房间关照孟夫人和银蝶，自己向门外跑去。很快，她带来的衙役们，连同店内的伙计们纷纷准备好了引火之物，点起火把将客栈围绕，构成了一道火焰的屏障。
回到店房内，只见孟夫人脸色死灰，但看起来相比不久前已稍微镇定了一些。银蝶怀抱花紫菀坐在角落里，茗凤注意到，花紫菀把尖尖的嘴巴凑近了银蝶耳边，似乎在悄悄对她说着什么，银蝶满脸惊讶地听着，而这一幕情景除了茗凤之外，其他人似乎都视而不见，茗凤估计，是花紫菀那干扰人认知的能力又发挥了作用。
两个李家的仆妇垂手而立，正你一言我一语地向孟夫人汇报她们从外边得来的消息。
“……所以，当真是城隍娘娘显圣，救、救了我们？”孟夫人听完了汇报，哆哆嗦嗦地望向站在门口的茗凤。茗凤踌躇了一下，将头点了一点。
“刚刚那东西究竟是什么？”
“是血獠子，也是袭击了李大人的妖怪，我只知道他们是靠吸食人类的血液为生的。”茗凤答道。两名仆妇的脸色登时就变了，孟夫人的脸上写满了恐惧，说自己从来不晓得世间有这样的怪物，“大人，按您这样说，难道先夫招惹到了那些……那些……”
“关于这个，我还没有查清楚。”
茗凤让客栈的伙计给孟夫人泡了一壶浓茶，弄了几样点心，让她和仆妇们说着话等待天明。她又另要了些糕点和浓茶，吩咐客栈老板出去分给外边值夜的人们。她本想自掏腰包，但老板说什么都不肯。
这一夜剩下的时间热闹非凡。茗凤估计客栈里绝大多数人都醒了，正热烈地交换着“刚刚店里出现了妖怪”的新闻，有些人没了困意，加上窗外火光烈烈，干脆叫了酒菜，欣赏外边难得一见的夜景，茗凤想，像这种随遇而安的心态倒是很不错。
直到破晓的第一道晨曦洒进店房，孟夫人才松了一口气，对茗凤说：“大人，我决定暂时不离开安乐县了。”
茗凤很能理解孟夫人何以改变了决定，毕竟孟夫人眼下正受着血獠子的威胁，若是要回乡，前路漫漫，沿途还不知会遇上怎样的危险，留在安乐县，好歹有一个有本事降妖除魔的城隍可以指望得上嘛。茗凤估计，若是换做她自己，她多半也会如此选择。
护送孟夫人一行回了曲水巷，留下两名胆大的衙役负责保护这家人的安危。茗凤同本来要护送孟夫人一行回乡的衙役们谈好，往后每隔一天，就换两人来值班，月底领赏，直到能够确定危机已过去为止。
“昨晚闹妖怪的时候，大人您在场对吗？”有个衙役害怕又好奇地问，“不知那妖怪长什么模样？”
“那个妖怪啊……其实长得和人并没多大区别！”茗凤疲惫地闭了闭眼，“只不过眼睛会发光，身体冷得像冰……还有，我想他们是很畏惧阳光和火焰的！众位，最近还请多留神，咱们县里可不怎么安生……”
回到县衙后，茗凤让人去烧沐浴的热水，脱下沾满了血迹和灰尘的外衣丢掉。当她洗过澡，筋疲力竭地趴在床上时，花紫菀终于恢复了人形，重新找了套衣服穿上，在镜子前转来转去地照着：“安乐县这地方，眼下还真不是一般的邪门啊。”
茗凤很想再去城隍庙一趟，她有太多的事情想要问慕容禛。但花紫菀严词制止了她，说如今实在不太平，茗凤又身份特殊，无论如何也不该在外乱走。
他这番话令人无法反驳，茗凤只得待在县衙按兵不动，但心中不免憋闷。
她只能盼着着慕容禛亲自来见她。
这一夜她独坐在书房中埋头翻阅陈旧的案卷，发现当年她和哥哥被袭击的事情在案卷中并无记载，安乐县近二十年来的案卷里也压根没有任何灵异事件的记载，不由得兴味索然。
她合上手中灰扑扑的册子，双手拖住额头，疲惫地合上双眼。
半梦半醒间，她仿佛又闻到了城隍庙里那种线香与长明灯烛结合而成的圣洁气息。在袅袅的烟雾后，美丽的泥胎神像安然地坐着，长明灯的光映得琉璃眼珠明明灭灭……
一阵冰冷的夜风突然扑面而来。茗凤瞬间清醒了不少，她张开眼，看到书房的门不知何时开了。慕容禛将门扇推开了一半，探询似的看着她，好像是问她现在有没有时间，琥珀色的双眸透出黯淡而清澈的光。
茗凤连忙扬了扬手。
“请坐，”她急急地说，跳起身从书架后端出了把椅子，放在桌案的另一侧，“我正在等你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