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狸猫新娘(2)

借着惨然的月光,众地痞虽醉得昏昏沉沉,但还是看清了——在盖头下面,是一张布满了细毛的脸……
刹那间,众地痞只觉得头部像被铁锅狠狠砸中了一样,因过度的惊恐阵阵发晕,陡然扭曲起来,三十六个牙齿捉对儿打战……张开口却一时难以发声,明明想要跑,周身却无法动弹……
新娘子,长着一张怪异的猫脸。
“还满意你们所看到的么?”
新娘微笑着问道。
……
茗凤一手托着额头,坐在庭院内的石桌旁,手执一支紫竹狼毫,忙着给自己写近期的日程。上任后她才知道,知县平时的工作相当繁忙,在白天,她被埋没在了种种的事务当中,几乎没什么闲暇时间去调查血獠子的事。
花紫菀悠闲自在地坐在她对面,手中捧着一卷新刻印的小说在读。茗凤向那本书上瞟了一眼,只见刚刚被花紫菀翻过去的一页上刻印的绣像插图十分精美,是一个凤冠霞披的女子伫立在花轿旁,回首而望,似有所待。
两人之间放着一把小紫砂壶,两只紫砂茶盏和一盘花紫菀买来的菊花糕,半透明的玲珑小方块里凝冻着片片新鲜嫩黄的菊花瓣,晶莹剔透。
茗凤放下笔,揉着疼痛的额角。花紫菀把她面前墨迹未干的日程表拉过去看了看。
“你要做的事情真不少啊……去县内的养济院视察,慰问老人,看看伙食如何。再去惠民药局视察,检查那里的免费药品是否齐备,大夫问诊的态度如何……还有带着衣物和食品去看望县内的几名高寿老人,询问他们每月的生活补贴——粮食、肉类和布帛之类的是否齐全……还要再去漏泽园……我说,大小姐,我晓得你是很有能力啦,但这些事你一天之内忙得过来吗?”
“一天之内是做不到的,我打算从明天开始,三天内完成。”茗凤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肩膀。
石桌上突然出现了一滴水渍,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淅淅沥沥的小雨悄然下落,茗凤从花紫菀手里抽出日程表,迅速折起塞进袖子,一手抄起笔,一手端着砚台跑到了廊檐下,花紫菀攥着书跳到她身边,还悠闲地将手伸到屋檐下,让雨珠不断跌碎在掌心里。
“好悲伤的雨啊,”茗凤望了望铅白的天空,寒凉的雨水细细密密地滑落,秋雨总是散发着如此凄清的孤寂感,“就好像天上有谁哭了。”
“我倒是从来没有这种感觉。”花紫菀微笑道。
“因为你一直都是快乐着的吧。”
“大人,有件事您得办一办。”郭主簿冒了出来,“十月初一是知府大人的生日,每年这个日子,各县的知县给他送礼都是定例了。”
“啊,就是那个知府蔡大人?”茗凤问。
“是啊,不是他还有谁呢?”
茗凤蹙眉道:“这不等同于公然索贿吗?”
郭主簿显得有些不安,向左右看了看,见附近没有第四个人才缓缓说道:“没法子啊,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况且蔡大人和朝中严太师有些裙带关系……是惹不起的。”
当初茗凤只知道蔡知府是两榜进士出身,没想到他居然还有这样的背景。她压着火气,问:“其他县令一般都送什么?”
“给知府的寿礼么,那总得是好一点的东西。”郭主簿暧昧不明地答道。
“那,不用说别人,咱们李大人以前送的啥啊?”
郭主簿迟疑地道:“我记得是……一份面塑的寿桃吧?”
“对嘛,”茗凤带着一脸恍然大悟的神情,颔首赞同道,“一般给人祝寿,送这个就很好么,花花绿绿的,看上去喜庆得很,能吃又能看。”
茗凤看郭主簿那纠结的脸色,像是极后悔说了刚刚的话,不由得在心中暗笑。
“不是啊,大人,这样也未免太简单了点……”
“那当初蔡知府收到李大人的礼物后,反应如何啊?”
“这我不清楚,反正是肯定不会高兴的啦。蔡知府那个人您也见过,向来都笑呵呵的,你很难看出他在想什么,不过想必他暗地里也没少为难李大人……”
“后来李大人就出事了?”
“您不要把这两件事连在一起说啦!”郭主簿似乎被吓了一跳,“李大人的事和蔡知府不会有关系吧……反正,寿礼的事还请您再掂量掂量,据说蔡知府最近病情加重,时常对下属发脾气,咱们不要戳了老虎胡子才好……”
“他患的是什么病啊?”茗凤回想起,蔡知府的确一副健康状况不良的模样。
“据说是消渴。”
茗凤耸了耸肩:“令人遗憾,话说患消渴病的人是不是不能沾含糖的食物啊?既然他身患这个贵疾,那就送一份不加糖的寿桃过去吧。”
郭主簿嘟嘟囔囔地走开了。花紫菀收回接檐下雨水的那只手,很无所谓地在衣摆上擦了擦,布料顿时便湿了一片:“大小姐,跟我上县衙周边转转怎么样?我想去附近的店铺里看看,现在是白天,血獠子是不会出来的吧。”
“好啊,走。”茗凤正觉得心里憋闷,当即应了下来。
两人一同出了县衙后门,各自撑着一把伞,在漫天小雨中悠闲而行,打量着沿途店铺中的物件。茗凤满腹不平,忿忿地对花紫菀嘀咕:“没想到蔡知府是这种人!话说登州府的这些县令也真是够可以的,蔡知府要他们送礼,他们就送,假如所有人都绝不妥协,蔡知府又能拿他们怎么样?”
“借助身后的势力把登州府这趟官员一撸到底?”花紫菀翻了翻白眼,被一串用五色贝壳穿成的风铃吸引了视线,流露出一个散发着冷意的笑容,“说不定,其他那些县令自己也乐于向上级趋炎附势呢……”
“虽说我没见过李县令,不过此刻我真有些怀念他,至少他是有点风骨的。”茗凤愁闷地说,放眼向街上望去,看到不知谁家出殡的大队正冒雨而行,一面沿途抛洒着大把大把的纸钱。
而在纷纷扬扬的纸钱和阴郁的细雨间,她突然看到了慕容禛。
这位城隍也没有打伞,孤身一人伫立在路的对面,神情漠然,目光清冷地望着送丧的人们列队走过。
骤然密集起来的雨丝,像在天地之间牵起了一重重透明的珠帘,茗凤感到自己的呼吸为之一窒,耳边充斥着淅淅沥沥的雨声与清凉的风铃声。当两人的目光相遇时,慕容禛向她眨了眨眼,随后一低头,倏然消失了踪影。
“知道吗,那个吴大少爷疯了!”路边正传来行人刺耳的议论声,“从昨晚起,他就只会‘鬼、鬼啊’地叫个不停,瘆人得很……听跟吴大少爷的人说,他好像是昨天深夜看见了不知谁家送亲的队伍,就过去调戏人家的新娘子,结果你猜怎么着——”那人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他们说,那新娘子长了一张吓人的猫脸呢!”
“就是那个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另一人问道。
“是啊,人们纷纷议论,都说恶少终于遭了报应,这一回调戏女子不成,反倒让鬼给迷了。这不,刚刚他才让家仆给抬回去了,五花大绑捆在车上,还在不停地叫喊呢,听起来真是吓人哪……”
“别是夜深酒醉,看花了眼吧?”
“不晓得啊……”
路人们议论的声音渐渐远去,茗凤回手拉了拉花紫菀的衣袖,小声问:“哎,你说‘长着猫脸’的会是什么妖怪,猫妖?”
“什么都有可能啊,我要是想吓唬人,我也能变出个猫脸来。”花紫菀笑了笑,“你想看吗?”
“千万不要,若是吓死了我,你得不偿失。”
“呵,大小姐你足够坚强,哪里就容易被吓死了……”
一名小衙役举着一把伞跑到了茗凤的身旁,身上的淡青制服被雨水打湿了一半,乌纱平顶巾子上缀着的两枚金属环叮铛作响,他双手将一张拜帖递给茗凤:“大人,县衙里有人找您,说是您的亲眷呢。”
茗凤接过拜帖打开,只扫了一眼就心头乱跳。
“欸,什么事啊?”花紫菀提着他刚买到的那串贝壳风铃凑过来,好奇地问道。茗凤一把拉住他,大步向着县衙所在的方向走去,贴近他的耳朵说道:“猜猜这帖子是谁写的?我的岳父!”
“什么玩意儿?”花紫菀的嘴角有些抽搐,“你怎么会冒出来一个岳父的?”
“是这样,当年我爷爷和写信的这个金胜,算是朋友吧,当初就是我爷爷做主,给我哥和金胜的女儿订了亲。姓金的这回是带着女儿来的,说他知道我选授了县令,特别高兴,要在安乐县给我把婚事办了……”
花紫菀掩住嘴,咯咯地笑了起来。
“这是什么好笑的事儿吗?”茗凤板着脸问。
“抱歉,情不自禁……只要想到你被迫拜堂成亲我就忍不住——噗。大小姐,你向来是很聪明的,想必你一定有办法解决这件事吧。”
“我一时间想不出什么办法来,不如你给我出个主意好不好?”
“不然这样,我替你入洞房?”
花紫菀似乎开始认真地替她考虑了起来。
“我说你有没有不那么缺德的主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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