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应该是没有。”
“对了，你不是很擅长变化的么，不如你变成个女子，再干扰一下众人的认知，我就告诉金老爷子说两家多年音讯不通，我如今已经有了正室夫人了。”茗凤灵光一现，忙道。
“你们人类做事都这样复杂嘛？”花紫菀好似有几分迷惑，“其实何必找借口呢，只要你坚决不肯和金小姐成亲也就完了，难道那姓金的家伙还能押着你入洞房不成？”
“世上的事要是都这样容易办，倒好了。”
“好吧好吧，必要之时我会变化的。不过现在，还是先去见见那个金老头是个怎样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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迫于形势，茗凤不情不愿地去见金老头，将花紫菀留在屋外伺机而动。
会客厅的椅子上，正佝偻地坐着一个衣着高档，颧骨很高的老头，一张木雕般的脸上，带着一副心机叵测的狡诈神情，一对发黄的眼珠就像嵌进木头里的猫睛石，让人看着十分不舒服。
茗凤曾听家中的长辈们说起过，金老头在年轻时家境十分贫寒，有几年只能仰仗着茗凤祖父的接济过日子。后来，金老头在三十多岁时远走他乡经商，还幸运地发了财。出于感激之心，金老头有时会托人送一些珍贵的礼品给叶家，茗凤的祖父得了好处，心情一好，便做主为两家的孩子订了亲。
在金老头面前，茗凤摆出一副情深意切的表情，把她刚刚在路上和花紫菀商议好了的那一番说辞复述了一遍。
“这是从小定下来的亲事，聘礼也下过了，怎么能更改呢？”金老头怒气满脸，向茗凤发起了进攻。
“我们多年来音讯不通——”
“并非如此！”老头子立即反驳，“我同你二伯父这些年来还一直书信往来不绝呢。”
“我同二伯父多年未见，他也不甚关心我的事，我又刚成亲不久，想必他不知我有夫人。”茗凤决心扳回一局，“所以金老伯，实在对不住了，当初我祖父那边下的聘礼就请您留下，作为我们对您的亏欠——”
“凡事都有先来后到，”老头子那一双夜枭般的眼睛狡诈阴森地在她脸上扫了扫，慢吞吞地道，“我呢，也不打算找你打官司什么的，只是无论如何，我女儿都是在先头定的，好马不吃回头草，她是一定要嫁你不可的，就算是做第二房，我们也认了。姑爷年仅二十就做了一方父母官，今后正是前途无量，我女儿跟着你，即便做二房也不算太吃亏。姑爷你放心，我女儿十分贤德，不会同正房夫人争执的。”
未料到老头子会突然转攻为守，茗凤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了。她是不是该打一把感情牌，说“我和我夫人感情甚笃，不愿让第三人涉足我们之间”之类的？不过金老头未必肯吃这一套……
“我看就选在今日成亲好了。还有，姑爷成亲用的礼服，我也事先预备下了。”金老头趁着茗凤奋力思索之际，顺势而上，将干巴巴的左手一甩，站在他身后的从人接收到这个进攻的信号，慌忙打开了手里的红布包，从中取出了一套新郎的红衣。
“瞧瞧，刚好符合姑爷的身段，”老头子颐指气使地道，“姑爷，这可是十几年前定好了亲事，我们又如此退让，你是本朝的官员，理当作为百姓之表率，总不能中途悔婚的吧？”
活了二十年，茗凤少有地产生了想对一个人迎面痛殴的冲动。
“您先坐着，我去后面和夫人先商量商量这事。”茗凤嘴角抽动，她没有接那个布包，硬邦邦地丢下一句就掉头出了门。出门前她向后瞥了一眼，见金老头动也不动地坐在原处，板着脸一杯接一杯地喝茶。
花紫菀正撑着伞站在门外，那一张俏脸上的神情，看起来也像是恨不得扑进去揍老头子一顿似的。
两人走远了一些后，花紫菀张口就骂上了：“那个老奸巨猾的东西——”
“不管怎么样，我得把他撵走。”
茗凤愁闷地把拜帖揉成团，丢在地上用力踩着，在脑海中将这皱巴巴的纸团想象成了金老头那张讨厌的脸。
“要不咱弄死他得了，”花紫菀两手一拍，“他死了问题就解决了。”
“那他女儿怎么办？”
“我的小姐，你还真是善良，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还为别人着想呢。”
茗凤将纸团踩扁，又忿忿地踩爆了躺在地上的一颗被雨水打湿的梧桐果，小小的棕色果实顿时迸出了一肚子金褐色的绒毛。
“花儿，你不觉得奇怪么？这老头子看起来是急着把女儿扔出去啊，连个黄道吉日也不选，急火火地就要张罗着成亲，就好像被鬼缠上了似的。难道——”她猛然一怔，暗暗念叨“被鬼缠上”这句话，想起了方才在街头听到的“猫脸新娘”的传闻……“该不会就这么巧，那个猫脸的新娘子，就是金老头的……”
花紫菀一愣，脸色沉了沉：“假如真是这样，那个新娘多半也不是金老头真正的女儿，而是鬼魅邪祟之流，金老头可能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住了，才会这样着急……”
“你有降妖的手段吗？”话一出口茗凤就有点后悔，按照日前花紫菀被血獠子压制的情形看来，不是那天的血獠子太强，就是花紫菀的战斗力在非人类的种族中属于弱势……结合十几年前花紫菀会被法师降伏的履历来看，想必他的武力的确没什么出色之处。
“实话实说，随随便便的小角色我还行，本事大一点的我就真不好说了。我只有三百多岁，这年龄对于我族而言是很年轻的，修为不够，现在的我擅长的只是——”
“——干扰别人的认知。”茗凤替花紫菀把话接下去。她犹豫了一瞬，又说道，“不然这样，你帮我一个忙，你去金小姐落脚的客栈，去看看她是否真是妖怪，然后咱们再商议对策，好么？”
“这倒也是。”
花紫菀点点头，一转身便消失不见。茗凤站在原地发呆，她想到了慕容禛，既然城隍要负责解决辖境内与神怪有关的案件，那么这一回，慕容禛也理当出手才对。她走到长廊下，将手中的油纸伞顺手一丢，任其骨碌碌滚落到墙边，抬眼望着不断下落的雨水，自言自语：“可是要怎么找她……难道要去城隍庙一趟？”
“来了。”
忽然出现在树下的慕容禛冷不防吓了茗凤一跳。
“你什么时候来的？”
“就是刚才。”慕容禛平静地道，神情了然，“凤凰儿，看来你是遇上麻烦了。”
“你都知道了？”
“大致情况算是了解了。你的想法没错，你今天的客人，的确是怀着鬼胎来的，他想把什么难缠的妖物塞给你呢。”
“那么，你认为该怎么应对这事？”
“简单啊，你答应他的要求，今晚就成亲。”慕容禛的语气很平淡，仿佛她们两个正面对面坐在饭铺酒肆之内，商议晚饭要不要再多加个菜。
“为了降妖你要把我豁出去吗？……”
慕容禛淡淡笑道：“你尽管放心，凤凰儿，我不会当真让你和那个妖怪女孩成亲的，只是据我看来，她的煞气不是一般的重，倘若放任她不管，很难说她会做出什么事来。你暂且应下这门婚事，让她到县衙来，而后我再出手捉住她，你那位‘岳父大人’的谋算被当场戳穿，也就找不到理由逼你成亲了。”
茗凤深感人生之荒诞无常，就在短短一个多月前，她才刚刚摆脱了和一个男人的婚事，而眼下又有人硬塞给了她一个新娘！而且此一回还不同以往，为了不打草惊蛇，她当真是要和这位妖怪女孩拜堂了……
出于对慕容禛的信赖，茗凤硬着头皮，勉强答应了金老头，老头子顿时流露出如临大赦的神色，忙不迭地带着手底下的从人离开县衙，赶去客栈作成亲的准备了。
小半个时辰后，送亲的队伍抵达了县衙。
听到县衙外的街道上传来吹吹打打之声，茗凤的心沉了一沉，慕容禛安抚地向她笑了一笑，悄声道：“别担心，只管去就是。”
“可是，倘若——”
“没有‘倘若’，”慕容禛倏然做了一个奇怪的动作，将凉冰冰的指尖放在她的颈侧，鎏金般的眼珠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她的眼睛，“我一定会降住那个新娘。”
茗凤一时间几乎忘了呼吸。后背起了一阵战栗，她能感觉得到自己的动脉在对方寒凉的指尖下跃动……
她的命脉，正被对方掌握在手中。
而后慕容禛将手移开了，就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将视线移到了别处：“只管去吧，没关系。”
茗凤深深吸了一口气，默然走出书房，拿起那把静静滚落在廊檐下的油纸伞。她向后望了望，见慕容禛正从书房内走出，她本可以招手让慕容禛到伞下来，但慕容禛刚刚的古怪举动令她不安，同时，她心中还激荡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强烈而凄凉的感情，令她此时极不想面对慕容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