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二零一三年4

1.
春节大街小巷,入目皆是一片红,鞭炮烟花新衣裳,无一不衬托着喜气洋洋。
但我很确定,这些都与我无关。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今年新春第一天,我遭受到了我人生中的第一道坎,倘使在小镇的那天我能预知有今天,我肯定不会回来。
小镇多好,至少我能守着那份独属于我和外婆的回忆生活下去。
有人曾说,少年即是朝阳,本应朝着光明方向奔跑。可我怎么也没想到,我走向了无底深渊,旁人如何拉我我依然深陷其中。
2.
那晚和崔子千打完电话后,我帮陈叔盖好被子,站在冷风中又吹了一会儿风,直到感觉沉闷的头清醒了不少,我才替陈叔关好门窗,回了自己的公寓。
隔天清晨,我是被外头的争执声吵醒的。
因为夜里喝了不少酒,被吵醒后我的头突突地疼。我贪恋被窝的温暖,翻了个身又将头缩在了被窝里。
没片刻,我便听到了玻璃破裂的清脆声响。
我猛然惊醒,也不顾头疼,罩了件外套边去开门。
家里能开门的,只有我和路宁书陈月白,楼下动静这么大,铁定是他们回来了。
他们可算回来了,再不回来,他们就得失去我了,失去我这个唯一的儿子了。
我的激动早已胜过宿醉后的不适。
我刚迈开步子走下楼,瞥见眼前的场景,我嘴角的微笑蓦然间就垂下去了。
陈月白肩上挎了个名牌包,右边手上还提着一个行李。平日里朴素节俭的她今日化了个妆,嘴上抹了些口红,整个人的气质变了不少。
路宁书横在她面前,身上穿着棉服,但不知道怎么的,即使打扮这般精致,那脸上还是呈现出了几抹憔悴。
我被她俩这般架势弄得摸不清头脑。
刚准备说话,却听见门口传来了一道势气强盛的声音:“宁书,事情解决完没?小泽在哭着喊爸爸呢。”
闻言,我的脑子瞬间炸开了。本就愚笨迟钝的我脑子转的飞快,将那踩着恨天高的女人的话分析了一遍,直到我猜测到了一个令我没法相信的答案。
我冷冷地瞪了一眼门口的女人,随后深吸一口气,走到路宁书面前,问道:“什么事情需要解决?”
我刚出声,他俩便转头望向我,两人脸上都写满了错愕。
路宁书最先反应过来,他轻咳了咳嗓子,似乎在掩饰自己的尴尬,“小天,原来你在家啊。”
我一听,心里也明了不少,回嘴道:“您这话什么意思,这不是我家么,为什么我不能在家?”
“能…当然能。”路宁书冲我笑了笑。
可是我看出来了,他笑得很勉强。
陈月白将行李挪去了一旁,走到我跟前,正欲张嘴与我说些什么,我退了几步,拉开了与他俩人等等距离,再次问道:“你们要解决什么事情?”
可是回复我的是一片缄默。
似是过了许久,门口的女人彻底不耐烦了,踩着高跟鞋走进来,双手抱在胸前,催促道:“路宁书,你到底跟你那前妻说清楚没,你俩都离婚这么长时间了还有什么旧好叙的?”
我的脑中像有一道天雷炸来,惊天动地始料未及。
原来将自己的猜测一一应验是这样一种感觉,无异于生吞活剥,无异于生不如死。
可是我还是不相信。
不相信这个口口声声说等我回家的父母,不相信这个为了能够让我吃好喝好睡好的父母,其实离婚了。
我望着门口的女人,想要张嘴说话却发觉什么也说不出来。我唯一能有知觉的是泛酸的鼻头和即将决堤的眼泪。
那女人注意到了我,突然轻蔑一笑,随后倚着大门,嘲讽地道:“哟,宁书,这就是你前妻生的儿子?长得还挺不错,就是可惜了,以后没爹也没妈咯。”
他这话彻底点燃了隐忍了许久的我。
我迅速拿起一侧的烟灰缸,狠狠地朝那女人头上砸去,也不顾这样做是否合理或是不合理,也不管那个女人到底是路宁书的谁谁谁。
我朝她脑袋扔去,嘴里还狠狠说了句:“你他妈去死吧!”
沉重的烟灰缸没了牵制,在我的估算内实打实的砸在了女人的额头上。瞬间她那张脸上鲜血直流。
路宁书一把推开了我,直奔女人而去,嘴里还念念有词:“舒兰,你没事吧?”
“宁书…痛…”女人皱着眉头倒吸了好几口气。
瞥见女人成了这副鬼模样,路宁书握紧了拳头,回头狠狠地对我道:“路子天!你还是不是个人!烟灰缸砸人,你能耐了是不是!”
我丝毫没有畏惧感,反倒是冷静应道:“路宁书,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说这些话?”
闻言,路宁书一滞。
我冷冷一笑,顿时觉得身心俱疲。
“小天,不是这样的,不管你爸爸的事,是我的错,我的错…”陈月白边说,边无措地伸出手想要摸一摸我。
我心里暴躁得很,想也没想直接打开了她的手,随后道:“纠结对与错有什么好处,我现在不想执着这些,就麻烦你们俩给我解释清楚,为什么把我当傻子一样使?”
我的话说出来,房间又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等待他们解释的时间一分一秒都很煎熬,我的心像是被人活生生剥开,蹂躏撕碎,怎么也拼凑不起来。
“我来告诉你。”是那个女人。
路宁书一听,连忙制止了她,“舒兰!你凑什么热闹,到时候这孩子又对你不尊不敬!”
被叫做舒兰的女人抬起玉手摆了摆,拿出纸巾优雅地擦了擦额前的血渍,迈开步子缓缓走向我的跟前。
高跟鞋与地面相撞的声响让我恍惚了很久。
仿佛提醒我这一切不是宿醉后的一场噩梦,而是老天爷给我安排的一场极其不公的命运。
3.
“路宁书不肯说,是怕你那好妈妈陈月白失了面子。但是我就不一样了,我跟陈月白是宿敌,关系本身就决裂,我再如何讲,都影响不到路宁书。”女人边说,便睨了我一眼。
她捂住了自己的额前的伤口,面对着我,说:“陈月白和我以前算是挚交,后来从事工作,我俩遇到了路宁书。路宁书和我说话投机,兴趣爱好相仿,话题多,那时我们聊的可起劲了。只是那时你妈陈月白暗恋路宁书,嫉妒心又强,最后骗了我,和路宁书滚了床单!”
她的话像个恐怖片里的背景音乐,萦绕在我的耳畔。我想要避开,想要逃开,却怎么也躲不掉,哪怕我紧紧捂住了耳朵。
“陈月白手段可了得,怀上了你这个野种后,便去求路宁书的父母让他俩结婚,他父母不同意啊。一般女人的思维不都是碰了壁就识相离开么,她倒是好,用你作为威胁路家的筹码。路家为了保全颜面,无奈之下让陈月白和路宁书结婚了。”
女人仰天自嘲一笑,“你以为这样就结束了?你妈做的那些事可不止这些呢!生了你之后,她觉得路宁书没意思了,很快就物色了第二个男人,更可笑的是,没多久他俩就好上了。男人女人之间的事,你都这么大个人了,也应该清楚明白吧?”
我没吭声。
女人得意得很:“路宁书那时被蒙在鼓里,压根不知道陈月白出轨了。知道那天你生日,路宁书在生日宴会上看到了陈月白和那男人行苟且之事,一气之下,才决定离婚。”
“我没记错的话,那时候你才五岁。不懂事的年纪,天天缠着路宁书和你那不要脸的妈要糖吃。可不可笑啊,最后给你糖的父母不要你了。”女人笑得格外肆意。
我清醒了过来,直接怼着她的脸骂道:“你放屁!”
女人一听,笑得更加猖獗了,“我放屁?你回头问问你那亲生母亲陈月白,看看这一切是我捏造的还是确有之事!”
我从来,从来都没有这么迫切地想要知道一个否定的答案。
我顺着女人的意思,接近失控地看向陈月白。我的眼神紧锁着这个生我下来的母亲,我想用我这一双眼睛,极力去看清一些东西,却发现除却她脸上粉饰好的皮囊,剩余的什么也没有。
我想开口问问她,咽喉处却如同卡住了东西,发声也变得极其困难。
陈月白面色冷静,她迎上了我的视线,随后竟出乎我的意料般大大方方地承认着:“她说得没错。”
我站在大厅中央,想抬手掏掏耳朵看看是不是自己听错了。然而那一句她说得没错,每一个声调都似枪林弹雨。
在我猜测所有结果的时候,我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我想过他们会离婚,也想过他们肯定有什么误会,更想过不要我了就不要我了。
可是我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求着我回来,甚至悉心照顾我的陈月白,其实才是那个心最狠、不检点的人。
婚内出轨。
好可笑。
原本,原本我可以拥有一个幸福圆满的家庭。我可以肆意沉溺于其中,甚至骄傲地冲着别人炫耀。
现在我才觉得每一桩事,我做过的,与他们一起度过的,尤为的讽刺。
这场意外婚姻,所有人都没有损失,但我得承认,只有我一个人,成了个无依无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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