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舟舟见状往后退了一小步：“我不过一介农户人家，配不上赵老爷的宴席，多谢赵老爷相邀。”
“别急着拒绝。”赵老爷的目光始终黏在顾舟舟的身上，“那一日，有不少商贾人家的女眷要来。你也知道，这蚕丝制品在此处是稀罕物。你想想，你若是带上两件自己做的东西来我这席上，就这些不缺钱的女眷，日后还能少了你的生意？”
顾舟舟一愣，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但他说的有道理。
男子尚且爱丝绸，更何况是女子？
见她犹豫，赵老爷也不愿再多说什么，直接将请帖塞到了她手中。
“请帖给你了，来或不来，随你心意。”
扔下这么一句话，赵老爷便转身离去，他身旁的侍女上前递上了银票。
顾舟舟这时才回过神来：“请问可否给五十两的现银？”
“自然可以，小娘子稍候片刻。”
侍女回身取了一个箱子，将银票、钱袋、还有一个箱子。
“这里是两百两的银票，袋子里是一锭五十两的现银，箱子里是十吊钱，请娘子验收。”
不等顾舟舟看向沈世初，他便自觉地走了过来，一一查看起这交付给他们的银钱。
片刻后，沈世初将这些一一收下，放在扁担筐里。
“无有问题，多谢。”
侍女一施礼，赶忙跟上前面的人。
顾舟舟此时还有些茫然，一下子有了这么多钱，他们也算是脱贫了。
“沈世初，你说这么多钱，我们能干什么？”
沈世初闻言看向她，纠正道：“在外面要喊郎君。”
顾舟舟一笑，顺着他的话说：“好好，沈郎，你说这么多钱，我们干些什么好？”
“存着，给你置办两件衣裳。”
顾舟舟拍拍裙摆，点头道：“也是，去参加宴席，总不好穿这一身粗布衣裳去。”
她身上的这套衣裳，还是张婶给她送过来的。
好在这里的衣服都是用绳子绑起来的，有些宽大系紧一些就好，能将就着穿一穿。
沈世初听了她这话也是一愣，手上的动作都不自觉放慢了一些。
“你当真要去？”
“嗯。”顾舟舟似乎没有察觉到他的情绪，“去了能认识不少人，最多被人笑不合身份。但这些都是虚的，哪里有到手的银子实在啊？”
顾舟舟说着就笑了起来，一扭头就看见了沈世初沉重的脸色。
心头忽然漏了一拍，顾舟舟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是不是不想我去？”
“嗯。”
沈世初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单音，顾舟舟脸上的表情顿时就僵住了，但很快她就听到了沈世初的解释。
“那个姓赵的不是什么好人，刚才和你讨价还价的时候，目光上下打量，心存不轨。”
顾舟舟忽然有些心虚，因为她也察觉到了，只不过她不觉得这是什么不好的事情，毕竟在以前，她遇到的那些人，为了把东西卖出去，可以说是不择手段。
但她忘了，她现在所处的世界不一样了。
沈世初用碎步将银钱盖好，而后将扁担挑在肩上。
“再说了，哪有女人家外出经商的？”
顾舟舟原本高扬的心绪忽然间就低落了下去，心里涌出不少不快。
“女人为什么就不能外出经商了？难不成我就应该在家织造，然后你出去谈生意，然后别人都说你的货好？”
沈世初忽然间有些语塞：“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沈世初清清嗓子，“自古就没有这样的规矩，就算我同意，那些商会的人也会有不少闲言碎语。这个赵老爷，今日待你客气，日后你若有了起色，第一个打压你的，也会是他。”
沈世初一番话下来，顾舟舟已经冷静了许多。
他既然这样说了，那也就代表这里确实没有女子经商的规矩。
摆个小摊子作为营生恐怕都会被人骂上两句，更不用说是跟哪些男人们抢饭吃。
看着顾舟舟沉默着不说话，沈世初为她出了个主意。
“若是你同意的话，你可以以我的名义做事。自家夫君忙不过来，做妻子的出来帮忙打理，也算是说得过去。”
顾舟舟的眉头还是狠狠皱了起来。
但很快她就同意了这个方法。
“也好。”
人言可畏，那些人一人一口唾沫，想淹死一个无依无靠的女人，简直不要太容易。
瞧着她这副模样，沈世初心里堵得慌，下意识地握住了她的手。
“先去做几身衣裳，我们回去吃饭。”
“好。”
而就在不远处，一个人盯着他们看了许久，而后向相反的方向去了。
赵老爷就等在不远处，等着那人来报。
“老爷，他们去了制衣坊。”
赵老爷捻着自己的胡子，嘴角勾起一个得意的笑。
“咱们的事情就算是办完了，接下来就等着他们自己上门了。”
制衣坊内，沈世初和顾舟舟正挑选着布料，琳琅满目的布料看的顾舟舟两眼直放光。
这纯天然的布料，那就是不一样啊！
眼前的布料都是些绫罗绸缎，价格自然也各有不同。
根据丝线用料的不一样，也是分成了三六九等，就是普通人来买，也不会进来看一圈什么都买不起。
瞧着顾舟舟脸上的表情，沈世初盯着面前的布料若有所思。
这还不是什么上好的东西，她就已经这么高兴了，若是日后给她更好的，还不知道会乐成什么样。
顾舟舟左右挑着料子，一手一匹，愣是不知道选哪一个好。
“喜欢吗？喜欢就都买下好了。”
沈世初本是好心，但顾舟舟听着这话却摇了摇头。
“咱们用钱的地方多着呢，还是省着点。”
沈世初一愣，顾舟舟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却还是这样说。
“我有钱。”
“能花吗？”
沈世初一时语塞，他那些钱也不是不能拿出来花，但拿出来了，不知道会惹来什么样的祸端。
顾舟舟眨着眼睛看着他：“不能引人注目对吧？那我们手上的钱就只能省着点花了，马上就过年了，还要备不少的年货呢。”
顾舟舟一面说着，一面低声盘算起要留多少钱来过年。
他们现在手上的银子是不少，但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这点道理顾舟舟还是很清楚的。
沈世初瞧着顾舟舟这副模样，忽然有些心疼。
“对不住，日后有机会，我一定补偿你。”
顾舟舟听着这话，笑了起来：“好，我相信你。”她说着就拿起了一匹布料，“就这个吧，你也挑一匹，快过年了，要穿新衣裳。”
顾舟舟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了布料往他身上比划。
“这个颜色有点暗。”
“这个颜色又太素了。”
“你喜欢哪个？”
沈世初看着她忙忙碌碌的模样，心里一暖。
“你挑的我都喜欢。”
顾舟舟仿若什么都没有察觉到一样，笑呵呵地为沈世初定下了一身衣裳。
“那就这个料子好了。老板，量一下尺寸。”
她不是什么都没有察觉到，只是不能察觉。
沈世初是个什么身份，她虽然还不清楚，但也能察觉到，绝不是她能够高攀得起的人物。
与其最后落得个两败俱伤，还不如早点收心。
不，算不上两败俱伤，会伤的只有她而已。
定了衣服，约摸着宴会那一日正好可以来取。
回到家中，沈世初的脸色仍旧不好看。
“宴会的事情，我希望你再考虑一下。”沈世初说着皱起了眉头，“那姓赵的必然不是什么好人，你一个姑娘家，去了那种地方，吃醉了酒……难说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沈世初话没说得直白，但顾舟舟也还是能听懂。
也是。
在这个时代，女子本就更危险。
更不用说是在酒宴之上了。
喝醉了酒的男人，什么事情都能干得出来。
顾舟舟皱着眉头思索片刻，答道：“那……你能陪我去吗？”
看着沈世初脸上意外的神色，顾舟舟赶忙解释了起来。
“我也不是非去不可，只是这一次的机会实在是难得。如果能博得那些贵妇人的喜好，我们日后的衣食住行就都有了着落。你要是不愿意也没有关系，我不去也是可以的……”
“好，我陪你一起去。”
“……大不了就是……嗯？”顾舟舟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你刚刚是答应了陪我一起去了吗？”
沈世初轻笑一声：“是，我答应了，陪你一起去。总不能让你操心赚钱，连陪你去一趟宴席都不去吧？我同铺子里请个假就是了。”
顾舟舟一愣：“多谢。”
到了赴宴的那一日，沈世初反倒是松了一口气。
这宴席上是男女分席，顾舟舟身旁都是一群女人，应当是没有什么问题了。
一旁的小厮待他十分客气。
“是沈家来送蚕丝的？”小厮过问了一句，等到沈世初点了头就笑了起来，“请您在这边落座，我们老爷早就料到您家的小娘子会带着您一起过来，已经安排好了座次。”
“多谢。”
沈世初打量一眼，这地方正好可以看得见顾舟舟所在，若是她有什么事情，他还能第一时间赶过去。
与此同时，顾舟舟也已经落了座，看见沈世初就在对面，悄悄地朝他摆了摆手。
看见这一幕，沈世初的心彻底落了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