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两银子。
这对于顾舟舟来说已经是未曾设想过的价格了。
这一百两银子,相当于沈世初五年的工钱,还得是不吃不喝才能攒得下来的。
顾舟舟很想直接点头答应了算了,思索片刻,还是回头看向了沈世初。
关于这丝织品的价格,自然还是沈世初更了解些。
沈世初身形不动,仍旧坐在马扎上,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他道:“这样一床蚕丝被,在江南地区最少也能卖到三百两银子,更不用说这西北地区素来干旱,桑树难寻,这蚕丝自然也是难得。运镖费不过二、三十两银子,再托人买卖给些辛苦钱,落到我们手里,也还能有两百多两银子。”
顾舟舟越听越觉得心惊!
这得亏是有沈世初陪着,否则要是她一个人来卖,白白就亏了一百两银子!
见他是个懂行的,商人敛了眼神,笑容中也带上了几分讨好。
“小哥是个懂价的,倒显得我不做人了。”商人笑道:“那二百两银子,姑娘你看如何?你们不用去找镖局,也不必托人转卖,拿二百两银子,省心省力。我再额外补二十两,权当是为先前的冒犯赔罪。”
顾舟舟思索片刻后点头同意,这个价格已经算是合适:“成交。您看是我们给您送到府上去,还是如何?”
商人朝身后看了一眼,很快有两个小厮上前将蚕丝被收了起来。
不等顾舟舟说话,他又拿出了一封请帖递给她,满脸笑意
“鄙人姓赵,过几日要在府上办宴,不知姑娘可有兴趣赏脸来小酌几杯?出门在外,多个朋友多条路,姑娘日后若当有丝织品要卖,我赵某人也还有兴趣收。”
顾舟舟见状往后退了一小步,福身道::“我不过一介农户人家,配不上赵老爷的宴席,多谢赵老爷相邀。”
“别急着拒绝。”赵老爷的目光始终黏在顾舟舟的身上,“那一日,有不少商贾人家的女眷要来。你也知道,这蚕丝制品在此处是稀罕物。你想想,你若是带上两件自己做的东西来我这席上,就这些不缺钱的女眷,日后还能少了你的生意?”
顾舟舟犹豫了。
男子尚且爱丝绸,更何况是女子?
这丝织品往往也是女子用得更多,无论是手帕、扇面又或是其他服饰,都还是以女子为主。
若是能让那些女眷对她的东西感兴趣,只要口碑打出去了,不愁没有销路。
见她犹豫,赵老爷也不再多说什么,直接将请帖放在了一旁的扁担筐中。
“我知你是女子,忧虑多些,也还要与家里人商量。”赵老爷语气和善,“请帖放在这,你回去慢慢考虑。”
扔下这么一句话,赵老爷便转身离去,他身旁的侍女上前递上了银票。
顾舟舟这时才回过神来:“请问可否给五十两的现银?”
“自然可以,小娘子稍候片刻。”侍女回身取了一个箱子,将银票、钱袋、还有一个箱子。
“这里是两百两的银票,袋子里是一锭五十两的现银,箱子里是十吊钱,请娘子查验,核对数目……”
不等顾舟舟看向沈世初,他便自觉地走了过来,一一查看起这交付给他们的银钱。
片刻后,沈世初将这些一一收下,放在扁担筐里。
检查清楚后,沈世初道:“无有问题,多谢。”
侍女一施礼,赶忙跟上前面的人。
顾舟舟此时还有些茫然,一下子有了这么多钱,他们也算是脱贫了,下一步就该想着如何把生意做大。
看着筐里的银两,顾舟舟问:“沈世初,你说这么多钱,我们能干什么?”
沈世初闻言看向她,纠正道:“在外面要喊郎君。”
顾舟舟一笑,顺着他的话说:“好好,沈郎,你说这么多钱,我们干些什么好?”
沈世初毫不犹豫:“存着,给你置办两件衣裳。”
顾舟舟拍拍裙摆,点头道:“也是,去参加宴席,总不好穿这一身粗布衣裳去。”
她身上的这套衣裳,还是张婶给她送过来的,都是张婶的衣服,对她来说大了许多,只是稍微改小了一点就将就穿上,但多少还有些不合身。
好在这里的衣服都是用绳子绑起来的,有些宽大系紧一些就好,能将就着穿一穿。
沈世初听了她这话也是一愣,手上的动作都不自觉放慢了一些。
他问:“你当真要去?”
“嗯。”顾舟舟思绪飘远,已然开始思索宴会上要如何推广自己的丝织品,“去了能认识不少人,最多被人笑不合身份。但这些都是虚的,哪里有到手的银子实在啊?”
顾舟舟说着就笑了起来,一扭头就看见了沈世初沉重的脸色。
心头忽然漏了一拍,顾舟舟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是不是不想我去?”
“嗯。”沈世初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单音。
顾舟舟一愣,她完全没想到沈世初会不答应。
“为什么?”顾舟舟问:“这可是赚钱的好机会!能去宴会上的,多少都有些身份。若是我们的东西能获得他们的认可,以后可就不愁销路了。”
顾舟舟说着,忽然想到一个可能,语气不由得放轻许多:“还是说……你觉得我们名声太大了不好?得低调些?”
沈世初身份不一般,要是他们名声大了,难免会有仇家寻上门。
要是是出于这一点考虑,倒也能理解。
沈世初却盯着顾舟舟看了许久,眉头微蹙:“那个姓赵的不是什么好人,刚才和你讨价还价的时候,目光上下打量,心存不轨。”
这话说的顾舟舟心跳忽然乱了一下,她当然察觉到了那股不太对的目光,却没有往那个方向想。
或许是因为沈世初在她身边,她总觉得,对方至少不应该这么大胆。
沈世初什么也没说,用布将银钱盖好,而后将扁担挑在肩上。
挑起担子后,沈世初才开了口:“再说了,哪有女人家外出经商的?”
顾舟舟原本高扬的心绪忽然间就低落了下去。
“女人为什么就不能外出经商了?难不成我就应该在家织造,然后你出去谈生意,然后别人都说你的货好?这纺织刺绣的活都是女子干,凭什么到了做生意的时候就说女人不行?”
沈世初听出她话里的意味:“我没有要抢你功劳的意思。我只是……”沈世初清清嗓子,“生意场上的事要脏得多,我怕你被人……欺负。”
说着,沈世初很快调转话头:“今日这位赵老爷,他是商会的人。今日他光顾了你的生意,可你若是要经商,将生意做大,他也会是第一个带头打压你的人。”
沈世初一番话下来,顾舟舟已然冷静许多。
是了,一个环境有一个环境的规矩,在改变这个环境之前,只能先适应这个环境。
这里没有女子经商的道理,她要经商就等同于是跟那些男人们抢饭吃,自然会受到排挤。
看着顾舟舟沉默着不说话,沈世初为她出了个主意。
“若是你同意的话,你可以以我的名义做事。自家夫君忙不过来,做妻子的出来帮忙打理,也算是说得过去。”
顾舟舟的眉头却皱得更紧,但很快她就同意了这个方法。
“也好,不过银子上可得分清楚。”
人言可畏,那些人一人一口唾沫,想淹死一个无依无靠的女人,简直不要太容易,借着沈世初的名头行事,已然是现下最好的办法。
瞧着她这副模样,沈世初只觉心口发闷,下意识地握住了她的手。
“先去做几身衣裳,我们回去吃饭。”
“好。”
而就在不远处,一个人盯着他们看了许久,而后向相反的方向去了。
赵老爷就等在不远处,等着那人来报。
“老爷,他们去了制衣坊。”
赵老爷捻着自己的胡子,眉宇间愁云不展,轻叹一口气后转身上车:“咱们的事情就算是办完了,接下来就等着他们自己上门了。”
——
制衣坊内,沈世初和顾舟舟正挑选着布料,琳琅满目的布料看的顾舟舟两眼直放光。
这纯天然的布料,那就是不一样啊!
眼前的布料都是些绫罗绸缎,价格自然也各有不同。
根据丝线用料的不一样,也是分成了三六九等,就是普通人来买,也不会进来看一圈什么都买不起。
瞧着顾舟舟脸上的表情,沈世初盯着面前的布料若有所思。
这还不是什么上好的东西,她就已经这么高兴了,若是日后给她更好的,还不知道会乐成什么样。
顾舟舟左右挑着料子,一手一匹,愣是不知道选哪一个好。
“喜欢吗?喜欢就都买下好了。”
沈世初本是好心,但顾舟舟听着这话却摇了摇头。
“咱们用钱的地方多着呢,还是省着点。”
沈世初一愣,顾舟舟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却还是这样说。
沈世初说:“我有钱。”
顾舟舟问:“能花吗?”
沈世初一时语塞,他那些钱,还真不方便拿出来花。
一旦动用,各家银庄票行都会知晓,他在这的消息也就瞒不住了。
花点银子就惹来杀身之祸,实在是不值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