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父，找到那批货的下落了！”
穆思远一路疾行至陈世杰身边，脸上充斥着兴奋的神色。
陈世杰也跟着心头一振，急速开口问道：
“你确定？”
“确定！”
“在哪儿？”
“在郊外，关山岛。”
“做得好！不愧是我儿子！”
陈世杰心情大悦，过了这么多天糟心日子，终于有个好消息出炉了。
关山岛这个地方虽然是郊外，但那里的人口论密集程度和上海滩闹市区相比不逞多让，更麻烦的是那个地方鱼龙混杂，三教九流什么都有，而且住的基本都是穷人——上层社会的富贵人家自然不会放着繁华的上海滩不住，跑去一个郊外小岛跟贩夫走卒做邻居。
刘宁居然敢把如此重要的一批货放在那种混乱不堪的地方，当真称得上是艺高人胆大了。
“义父，要将此事告知徐家傲吗？”
穆思远暗自思忖，总觉得义父并不像是真的愿意为徐家傲尽心尽力找回那批货的人，反倒是将它暗中独吞的可能性要更大些。果不其然，陈世杰立马摆手道：
“不必。思远，你派人二十四小时盯紧了那批货，决不能叫其他人捷足先登，还有，找到这批货的消息不能有半分泄露！你那些手下牢靠吗？”
“义父放心，他们都是我的心腹，保证会把秘密烂在肚子里。”
“嗯，那就好。”
陈世杰点点头，一边拎起外套一边道：
“走，陪我去一趟刘府。”
刘府这会儿四处挂满白色的丧幡，府中竟相当热闹。陈世杰颇有些讶异地挑了挑眉，从旁的穆思远立刻凑近了低声提醒道：
“义父，今日是刘宁的头七。”
想不到这么快都过去七天了，自己今儿个过来，倒是无意间挑了个好日子。
刘府的管家很快便看见了陈世杰的身影，立马走到跟前来，堆起笑脸道：
“有失远迎，有失远迎！陈督军怎么有空莅临寒舍？”
“陈某和刘宁小姐也算是朋友了，刘宁小姐不幸香消玉殒，陈某一直深感痛心，况且刘宁小姐还是在犬子的生日宴上遇难的，于情于理，陈某今日自然是该来送她一程的。”
“督军有心了。”
管家也分不清楚陈世杰这话到底几分真几分假，什么“深感痛心”之类的当然听听就好，但刘府根本没有请陈世杰来参加悼念会，他却自己专门赶过来，论迹不论心的话，也算是表现得很真诚了。
将陈世杰二人客客气气地请了进去，管家马上遣人去通知一声，片刻之后，后堂便绕出来了一个身形微胖的中年妇人。
那妇人对着陈世杰微微一欠身，同陈世杰习惯性寒暄两句，很快便打开天窗说亮话：
“陈督军今日前来，不知有何贵干？若是有什么我们能帮上忙的，不妨直说。”
“刘夫人客气了，陈某此番前来，确实只是和刘宁小姐朋友一场，特来悼念罢了。”
陈世杰轻轻笑了笑，刘夫人对此却是半个字都不相信。
要是谁信了陈世杰这匹豺狼有如此善良的一面，那么早晚都得被他啃得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
“对了刘夫人，刘宁小姐生前曾经找过陈某，说过她想要在上海滩做一笔了不起的生意，想找陈某合作，陈某原本颇感兴趣，正打算生日宴后同刘小姐深谈的，却不想没来得及。不知道刘夫人可曾听说过？”
“小宁从小就是个做生意的好料子，她做过的大生意不知道有多少，督军说的是哪一笔，老身着实听不明白。”
“自然是比黄金还值钱的硬通货，”
陈世杰往桌子上轻轻拍了一个东西，意有所指地道：
“比如说，这个。”
刘夫人一看之下，眼皮立时忍不住一跳。
陈世杰拍在桌子上的，是一把枪！
看了一眼外头影影绰绰前来悼念的宾客们，刘夫人当机立断伸手一摆，道：
“此处人多嘴杂，不是谈话的好地方，督军里边请。”
陈世杰嘴角微扬，心中瞬间有了底。
果不其然，二人到内堂分坐定之后，刘夫人很快便率先开了口：
“原来小宁曾经同督军商谈过军火生意，这个老身却是不知。”
“也不算是商谈过，只是提了一嘴，或许并不作数。陈某也只是前来悼念时突然忆起，这才随口一说罢了，刘夫人不必放在心上。”
刘夫人心中不屑，面上倒是一派贤良淑德：
“督军今日提及此事，可是乐意同我刘家合作？”
“这么大的生意，刘夫人愿意让陈某也分一杯羹，陈某那是荣幸之至啊！”
陈世杰呵呵一笑，果断道：
“不知道刘夫人什么时候方便，你我找个好去处详谈如何？”
爽快成这样倒是刘夫人没想到的，当即愣了一下，方才斟酌着说道：
“督军快言快语，老身莫敢不从。待老身料理好小宁的后事，改日自当登门拜访督军详谈此事。”
陈世杰意味深长地注视着刘夫人，直盯得后者心头发毛，却又突兀地一笑，慷慨道：
“如此，陈某就静候佳音了。”
坐在回程的汽车上，穆思远好几次欲言又止，脸上写满了藏不住的心事。陈世杰等了他半晌，终于忍不住笑骂道：
“你小子干什么呢？问个问题磨磨蹭蹭的，好好的人再给憋坏了。”
穆思远一下子就听出来了，义父这会儿的心情相当不错。
“义父，您来找刘夫人，应当不是真的想要同她合作吧？”
陈世杰似笑非笑地看了穆思远一眼，并不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您根本没有透露半点您知道那批货在哪儿的消息，说什么都是模棱两可，显然是为了进退自如。若是思远没有猜错的话，您此番前来，是为了试探，不知思远说得可对？”
“不错，孺子可教。”
陈世杰赞赏地点了点头，倒也不瞒着他什么，直截了当地道：
“你记住，让盯着那批货的人招子都给我擦亮些，看看最近几天那批货有没有什么异常，无论是增派了看货的人手，还是有人要搬走那批货，只要有动静，就立马报上来。”
穆思远心思电转，立刻就听出了陈世杰的弦外之音。
很显然，陈世杰这一次亲自登门，想要试探的正是刘夫人对于刘宁和徐家傲合作的那批烟土和军火究竟知道多少，又能掌握多少。
刘夫人现在已经知道了他陈世杰知道这批军火的存在，而且对这批货很感兴趣，无论出于何种考虑，她都不可能不暗生警惕。
一旦心中戒备，就不可能不有所行动。
接下来的三天之内，关山岛理所应当会变得热闹许多，若是关山岛一切风平浪静，那么只有唯一的一种可能——就是连刘夫人都不知道那批货在哪儿，即便她想有所动作，也不知道该往哪儿使劲。
有些事情或许旁人不知，但穆思远还是有所耳闻的，譬如说，刘宁其实根本不是刘夫人的亲生女儿，而是姨太太所生，过继到刘夫人名下成为嫡女的；再譬如说，刘宁和刘夫人这么多年来关系并没有外界想象的那般好。
她们母女俩互相提防戒备，谁都有藏着的底牌，如若这批货的下落刘宁连刘夫人都没告诉，那也不是没可能的。
而义父真正想确定的，无疑正是这一点。
假若刘夫人对货物的下落一无所知，那义父又凭什么跟一个啥都不了解的局外人合作呢？
又是一个深夜来临。
宋子欧自从和唐念一道悄然离开瞿家寨返回山下之后，就一个人默不作声地钻进房间，在屋子里一坐就是一整天，期间一句话都没有说出口，除了吃喝拉撒以外，连动都不曾动弹过。
他有许多事情难以接受，还有许多事情无法想通。
即便从一开始就是自己率先对二哥产生的疑心，对此也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当他发现处心积虑想置自己于死地的人果真就是二哥的时候，仍旧觉得自己的世界天崩地裂。
他甚至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山的。
自己和二哥之间有什么仇怨？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二哥？
还有那封信。
那是一封二哥要写给陈世杰的信，但是却躺在二哥自己的箱子里，这又代表了什么？是二哥最终没有将这封信寄出去，陈世杰没有收到的意思吗？
这倒能够解释为什么陈世杰会对有人行刺刘宁一事毫无防备，毕竟他没有事先得到情报。
可为什么二哥明明写都写了，却又没把它寄出去？莫不成是最后良心发现，反悔了？
但若是后悔，二哥大可直接把信给烧了，为什么又要精心存放起来，还用了如此特别的信封和掺了毒的火漆蜡？
还有，二哥和陈世杰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们是早就暗中互通款曲，二哥早就在暗中给陈世杰通风报信，还是刚刚搭上线？
二哥是只针对自己，还是已经出卖了整个瞿家寨？
他还要生擒自己……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