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后
姜悦妶再次回南城那日是个大雨天,飞机晚点了,大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清凉的水珠仿佛将她眼睛洗刷过一遍似的,她看清了这所城市。
历时六年,这城市终究是变了。
“青姨,我到了。”
她身着清爽的束腰雪纺衫,一边走出机场一边打电话,露半截手臂白得不像话。
电话那头,青姨耐心吩咐她:“小悦,听我的,在南城安定下来后找一份能让你融入社会最快的工作。”
前方的出租车停在她跟前,姜悦妶将行李放入后备箱,推推鼻梁上的墨镜,乖巧道:“好,都听青姨的。“
南城有一套青姨给她准备的老房子,姜悦妶简单装修过后住了下来。
在青姨的介绍下,她去了青徕广场二楼的内衣店做导购员,底薪高,发展空间大,时间也相对长,主要是,她能接触到很多人。
没有做过销售的姜悦妶前一个月做的吃力,连连犯错,每天挨骂,业绩踩线达标,每天门口站岗站到脚痛。
用小店长的话来说,做到这样还能不被辞掉,纯属因为她形象够好,人也听话,虽然老实得不够灵活,但店里人员少,多了她也不是没有可用之地。
“小悦,你帮我站个岗,我去挑个水。”小店长曲澜内急得很,见她闲着,把手中的气球往姜悦妶怀里一扔,就朝对面洗手间跑去了。
店内的夏耿在接花(顾客),一转身看见姜悦妶在门口老实站岗,啧一声把人拉进来。
“你傻啊你,上次站岗吹空调吹到头晕,怎么不长记性,我这有三个顾客,你帮我护个花也比站门口站岗好啊,快,去仓库给我找找这个款的xl码。”
夏耿要找的是夏款男士家居服的xl码,家居服算是最好找的,姜悦妶从二层货架取出一套,余光不知怎么瞟向了右边角落里的一个假人模特身上。
那是一个无头的半身模特,模特肤色逼真,与其他假人模特不同,且过重,因此不适放在货架高位。它出样过的男士家居服,不出三天都会出现不同程度瑕疵,或褪色,或变白,总会造成各种问题导致无法出售,因此这模特被废弃在仓库角落。
“小悦,找到没有?”
“啊,来了。”姜悦妶收回目光,出了仓库,把家居睡衣递给夏耿:“给。”
夏耿这次开了个大单,做的家庭连带,一连卖了五六套家居服,送走顾客后,夏耿在千元的大单小票上写上自己的名字,笑得眼睛眯起:“这下我可以安心下个早班了!”
她转头又拍拍姜悦妶的肩膀:”我发现你每次给我招的都是大花,哈哈,你晚上多努力努力,大单其实很简单的。”
姜悦妶笑笑,没当回事,她知道自己,不爱勉强别人,也不会虚伪对别人说出赞美的话,顾客跑单是常事,不过她也挺羡慕夏耿的千元大单。
”你还不知道我吗?就那样。”
夏耿翻个白眼,忍不住道:“长那么漂亮还不自信,我跟你说,你要是连带做好了,业绩一准会猛升的!”
曲澜刚好回来,见两人说得起劲,出声提醒:“你们得了啊,时间到了就下班吧,到小悦接花,赶紧站岗去。”
小店长一放话,两人赶紧散开,该下班下班,该站岗站岗。
店里每天给每个员工的定制目标都不一样,临近下班的时候,姜悦妶最后一单连带没做好,业绩还差一些,店长脸色不愉,喊着人到仓库说教一通。
“说过多少遍?不要一开始就给顾客会员折,正常销售之后收款到账再用会员增值做好连带,你怎么一个问题总是反复出现?你给我说说什么原因?”
姜悦妶已经习惯店长的说教,她抿抿唇,忙活一天下来的眼线被她蹭没了痕迹,露出眼角的一颗褐色小痣,不说话时格外妩媚。
她眨动睫毛,低声道:“因为那两个小姑娘看起来是明显嫌贵了,为了防止跑单,就给说了会员折。”
能住商场这附近的小姑娘是缺钱的货色吗?
店长李夏被她气得无语,又是一番教育之后,丢下狠话。
“不想淘汰就快点把业绩做起来,不然我也留不住你,主管过两天可能要过来巡店,现在离下班还有十几分钟,你给我把仓库整理一下再下班。顺便把你每天的工作总结发我微信,直到不犯错为止。”
姜悦妶点头应下,埋头整理仓库,觉得那角落的模特挺碍事,想给它换个位置,结果模特还没抱起来,自己先被旁边纸箱上掉落的闲置货架铁杆砸了脚,泪腺发达的她眼泪立马汇聚眼中,等缓过来时两滴泪疙瘩已经滴到模特脖子根上。
她赶紧用手擦了擦脸,曲澜进来取货时就看到她这眼睛红红的模样,误会了。
“小悦你没事吧,平日挺能忍的,怎么这还哭上了呢?”
姜悦妶摇摇头解释:“我没事,就是眼睫毛掉眼里了,揉不出来,怪难受的。”
“我就说嘛,多大点事,说说就过去了,别放在心上,赶紧整理完下班吧。”
晚上十一点,因为下雨,外边天色黑沉沉地像是凌晨时分,末班公交车也迟迟不见来,姜悦妶有点着急,她的手机快没电了。
正在她准备线上打车时,一辆车在她面前停下,她疑惑望去,那车头的年纪司机已经开口向她问这附近最近的医院,很着急的样子。
“小姐是在等车吗?顺路的话一起,我刚来这地方也不熟,还希望你指个路给我节省点时间?”
这样邀请的口吻很难说服姜悦妶,她对男人有着一定的警惕性,奈何年轻的司机没有顾虑到这样有什么不方便,直接下车开后替她开了后车门,人很快就被雨淋湿了半个身。
后座上还坐着个男人,天太黑姜悦妶看不清楚,但是能感觉那男人身体在抖,好像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我家先生病了,小姐快上车吧。”常吉只顾及自家总裁突发的疾病能得到治疗,忘了一个女性上陌生车辆的该有的顾虑。
直到他看到女孩一动不动,才明白她顾虑什么,无心再解释,原本要被他关上的门突然被里面的男人一拦,沉静压抑的声音传来:“请她上来。”
姜悦妶莫名其妙,很快她手里被常吉塞满了他本人的钱包工作证身份证以及手机等物。
看在这样的诚意上,她咬牙上了车,今天上班有点累,她只想早点回家休息,同时心里也做了最坏的打算,大不了跳车。
事实没她想的那么坏,几站的路程顺利指过去了,就在最后一个红绿灯时,一直坐在她傍边的男人像是头疼到极致,一手抓着脑袋痛苦地低哼出声,一手抓着胸口,整个人十分压抑地挨着窗口。
姜悦妶清楚地看到他整个人抖得更加厉害,手背上的青筋必定根根暴起,她紧张地不敢放声呼吸,很明显她身边的人不在正常状态。
“总裁!”
常吉回头喊了一声,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好把一瓶水递过来,结果被自家总裁一手打翻,水瓶滚到姜悦妶的座位边上。
“小姐,麻烦你把瓶盖打开递给他,你放心,我们不是坏人。”
姜悦妶只想赶紧到家,瞧见前面已经是绿灯,她慢吞吞打开瓶口,夜里的灯光也能让她看清这男人的脸,清隽深邃的五官,黑色的两条深黑的眉紧紧皱着,胸前衬衫已经抓出血迹。
“喝、喝水吗?”她小心翼翼地问,盯着男人全程没有睁开过眼睛的脸。
骤然,裴靳冉紧闭的眼猛然睁开,像划开黑夜的闪电,偏头就向她扑了过来。
“啊!”
呲!
前面开车的常吉被这一幕吓到了,一拐弯在路边停下,刹车声与女人的尖叫声重叠。
“总裁!”
常吉后背吓出一身汗,他也不知道今天总裁怎么突然变成这样,往日也没看出什么毛病。
姜悦妶手里的水瓶落在毯上,水咕噜咕噜流着,她的眼泪刷地溢满眼眶,右边肩膀疼得说不出话,更推不开身上咬完她之后就突然昏睡过去的男人。
她动不了,常吉是不敢乱动,咬牙开车直达医院。
姜悦妶缓过疼,也不管那男人被送到哪里去,她捡起落在座位上的单肩包,将散落的东西一股脑丢进包里,自己捂着伤口去急诊室擦药。
常吉返回来的时候发现姜悦妶已经不在车内,也不知道人家姓甚名谁,倒是看到自己的重要证件都在车里,他大大叹了一口气,转身回去。
第二天,姜悦妶因为伤口肿痛提前调休,店长只好临时排班,嘴上抱怨新员工太娇气,淋点雨就感冒得上不了班,不是娇气是啥。
店里只有四个人,有员工休息,店长就要上全天,夏耿上的中休,下午两点钟就可以下班走人的,她回家的路刚好就是经过兴隆园,打算去看看姜悦妶。
姜悦妶就住在兴隆园b栋三楼,房子是个三房一厅,简单装修过后也是焕然一新,她没事就爱窝在沙发里看书。
右肩膀被咬的位置还在犯疼发肿,衣服蹭到都疼得吸气,因此今天只好提前休息,身上也只套了一件抹胸上衣搭着短裤。
夏耿来看她是让她有点意外的,但更多的是开心。
“夏耿,你发什么呆呢,进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