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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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醒,”那声音遥远得仿佛从晴空之上传来,是天使吹响号角还是死神举起了镰刀?
“诺曼,死了吗?”现在的状态和死亡相比也好不了多少,失去目标的猎犬成了四处飘荡的幽灵。
“起床了!”剧烈的摇晃把他的灵魂强行扯回身体里,诺曼撑起眼皮勉强辨认出叫醒自己的人,“斯蒂芬,有什么事吗?”居然坐在椅子上就睡着了,等了结了案件一定要休个假好好放松一下。
贝克斯基耸了耸肩,“不是什么大事,你的好同事要去处理辛迪加案,在这留了几个人协助你调查连环杀手的下落。”三个熟悉的青年站在茶水间向他挥了挥手,是擅长技术追踪的薇薇安和西蒙,还有同样热衷于刑事调查的大卫。诺曼向斯蒂芬道谢后去和许久不见的同事们问好,寡言的西蒙照旧以点头回应,大卫神色担忧但也没说什么,反倒是薇薇安和他汇报了不少讯息,顺便对诺曼的身材打趣了一番,“杰登先生在外办案瘦得真快,是时候推荐老大也出门走走了。”想起上司日渐圆润的肚腩,探员们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
诺曼拜托贝克斯基找来几把旧椅子塞进自己的小办公室里,同他们开了个简单的作战会议,他侦破过折纸杀手的案件又在这里待的时间最长,俨然成了队伍的主心骨。在注意到薇薇安打了第三个哈欠的时候,诺曼结束了会议,连夜赶到这里收拾残局也是够辛苦的,不知延缓抓捕莉迪亚的私心与确实需要休息两个理由中哪个占的比重更大,他给众人放了短假,约定第二天上午正式开始收网工作。
夕阳把室内照得绯红,也把诺曼孤独的影子拉得很长,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个房间和棺材一样压抑沉闷,他深呼一口气,推开门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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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讯室里空无一人,浓雾又缠上了他的身体,从肌肤到骨骼处处透着冰冷,诺曼摸出手机,指头抖得厉害,甚至好几次摁错了联系人,“莉迪亚在哪?”贝克斯基被这异常的语调吓得猛踩了下刹车,惹得后面的车辆不满鸣笛,他瞅见一处可停车的空地拐了过去,有些结结巴巴地回复:“她早就走了,你不知道?”
“没有,”手机里没有任何未接电话和讯息,她悄悄退出舞台,自始至终从没在意过他,各种疯狂的臆测不受控制地从脑中涌出,短短十分钟里他幻想了从离家出走到劫匪撕票的无数种可能,“什么时间离开的?”贝克斯基挠了挠头,“下午三点。”
是他睡着的那段时间,诺曼用鼠标往前划了一大截,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
第一个监控安在走廊处,自己在汇报完案情后坐在长椅上小憩,结果一歪头睡了过去,没过多久莉迪亚就和律师走了出来,她身上裹着陌生男人的外套,在路过他身边时停顿了一刹,右手微抬一点便收了回去,她是想碰碰诺曼的,哪怕只是一瞬也好,但是不能这么做,有犯罪嫌疑的人不能与探员过分亲密。
第二个监控安在警局门口,她和律师告别后茫然地站了一会,正当她准备走回家时,一辆雪佛兰靠在路边鸣笛示意,莉迪亚和司机聊了两句便坐进了后座。
说起来很可笑,警局的监控会因为接触不良而模糊,根本无法进行有效识别,她就这样搭上了一座陌生的车辆消失在人来人往的城市里。如果我能早些醒过来就好了,诺曼懊悔地往桌上砸了一拳,吓得值班的警员和马克杯都跳了起来。“她为什么不叫辆出租车,就算给教父打个电话叫司机来也好……”
“你可能睡得不太清醒,你们去辛迪加家的时候把东西都存下了,之后全场都被封锁,她去哪里找自己的私人物品?按照这里的规定,最早也要第二天才能还给她。”诺曼挂掉电话,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冲出警局,此时天空黑得彻底还飘起了蒙蒙细雨,他快跑几步钻进去发动了车辆驶向莉迪亚的公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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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台里平静到呆板的女声正在不厌其烦地重复天气预报,大雨、不宜出门、气温骤降,该死,他一转方向盘踩动油门换了另一条路来摆脱这看不到头的拥堵。诺曼把速度控制在违规边缘,心脏跳动与雨打车窗连成一片,此刻他竟分不出来哪个更急促,求你,一定要快点赶到。
向来稳重的探员刚把车靠边就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钥匙都没拔就窜到公寓门前狂敲,吓得门房差点被饼噎死,灌了好几口水才缓过来去开门,“别急,马上开门。”诺曼从空隙间溜过去跑到三楼敲起了莉迪亚的房门,求你,打开吧,他此刻的心情比被困洞穴之人更加急迫,那人只是忘记了“芝麻开门”的口令,而在莉迪亚占据主动权的前提下诺曼很可能再也得不到回应。
“您是诺曼·杰登先生吗?”门房犹豫了一会探出头确认来者的身份,他是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可是这位先生的疯狂模样很难让人不联想到那些分手后还来纠缠女士的烂人,如果他要威胁莉迪亚·康纳小姐的身心安全,那自己有义务把人赶出去。“是,我是。”诺曼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下楼梯,甚至着急到差点踩空,“你知道莉迪亚去哪了吗?”年轻人狐疑地看了一眼,“您为什么这么着急找她呢?请给我合理的理由,否则我不能向您提供相关讯息。”
“她在乘上一辆陌生车辆后就失踪了,这些是我的证件,我可以证明自己的,天啊,”探员手忙脚乱地把所有能证明自己身份的证件都掏出来摊在桌台上,“求你,告诉我她的下落,我真的很着急。”男子瞥见FBI三个字母后不再遮掩,转身打开上锁的抽屉抓出一封信件递给他,“哦天,抱歉先生,我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我保证她现在平安无事。”
“你怎么敢保证,难道你是什么人肉监控吗?”诺曼扯起对方的衣领质问,随后马上撒开手接过信件向人道了歉,“抱歉,我实在是,真对不起……”他的声音在拆开信件后戛然而止,神情比第一次遭遇神经系统功能紊乱时更加震惊,“没关系,毕竟我给您造成了麻烦,呃,您还好吗?”
纸上只有四个英文字母,还有一句“不要向他人求助”的警告。
“好的,起码不是毫无线索。”诺曼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转身又要跑进雨中,门房拎起一把长柄伞塞进他手里,“别担心,她把这个交给我的时候还是健全的。”
“那她有和你说什么吗?”
“‘把这个交给诺曼·杰登先生,告诉他我们会在终点相遇’,就这些。”
探员眼中重新燃起希望的火星,向年轻人点了点头便回到车里打开手电研究字母,PHHW,不是单词,应该是什么密码,他像禁渔期前赚最后一笔的渔夫那样疯狂从记忆里打捞相关的知识,就算大脑痛到要跑出一个雅典娜也不敢有丝毫松懈。试试凯撒密码吧,莉迪亚家是公寓三楼,他倒推得出了答案,轻松得让人意外——MEET。
相遇,是指和莉迪亚相遇的地方吗?他追忆着两人的过往,将甜蜜与苦涩都一并捡起,初见是在警局附近的小路上,她把状态不佳的自己带回了家,第二次见是在警局里面归还自己遗落的证件,第三次就是在西树街二十二号共进晚餐,算起来那应该是第一次约会,第四次又是被她捡回家救治,在莉莉的吟诵声中醒来,第五次就去华清城吃晚餐,还见到了她的教父,如果能让他帮忙应该会快很多,但是警告……表白后两人开始同居,一起参加辛迪加的派对,然后就此分离。等等,相遇是瞬间性动作,所以同居之后的应该不能算入其中。现在离我最近的是莉迪亚的公寓……
门房看这位先生才离开不久又倒了回来有些惊讶,“有什么是我能为您帮忙的吗?”他在听清对方意图后遗憾地行了个礼,“真对不起,我只有公寓大门的钥匙,住宅钥匙只有住户和普罗菲女士有,而普罗菲女士出门旅行了。”看来只能按照顺序完成任务后才能得到“奖励”吗?
祝你好运,先生。
他能做的只有在胸口画十字为其祈祷而不敢给予更多提示,那人还在监控里盯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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络腮胡的壮汉摸了摸猎装外套口袋里的打火机,不满地搓了搓手指,“倒霉蛋什么时候才能到,这个鬼天气连根烟都抽不了。”靠在对面墙上的人甩了甩飞行员夹克上的水珠,“够了,你还想主动引爆自己吗?”
“艹,我不是这个意思。”他不太自然地叉着腰,在碰到弹力带时“啧”了一声,谁能想到那个小妞下手这么黑,把兄弟俩打晕了绑上炸弹就为了威胁他们去堵一个人,“只要挡住会发光的地方,这位先生就一定会来的。拦一会就好,做到什么程度?让他有力气跑出这条巷子就行。”那气息比雨水更冰冷,他情不自禁地缩了下脖子。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响起来,是个撑着黑伞的年轻男子,神情严肃焦急得像赶着要去参加谁的葬礼,他膝盖以下的布料已经全被打湿,裹出流畅的肌肉线条。兄长把口香糖吐到水洼里,瞥了眼目标就得出结论,“是个条子。”
“打扰一下,可以请你们让开吗?”面对暴徒还能这么有礼貌,弟弟嗤笑了一声,“如果不呢?”诺曼收起伞,将绳子绕了一圈摁好搭扣,把因赶路而散下的碎发借雨水抚上去,这也是那个人安排的吧。离警局并不远,如果贸然开枪一定会引起注意,被同事知道的话就很难再获得线索了,他下定决心握住长柄冲了上去。
在一对多时不要害怕,即使害怕也不要被对方看出来,先找到一个目标下手,最靠近你的或者是最弱的都可以,把他制服的同时别忘了防备其他人的攻击,等这个不会再造成威胁后就松手去寻找下一个目标。
壮汉防备着可能戳中自己的伞尖,却没料到诺曼把伞往他脸上一摔,屈膝给他腹部来了一记上勾拳。旁边的另一位也不能站着看兄弟挨打,抡圆了拳头就扑了上来,他抓起伞直戳对方甲状腺,还顺势向对方膝关节狠踹一脚,疼得人咳嗽不止。挨了一拳的男人从后边用胳膊勒住他的脖子,诺曼竖起伞向后一戳却被躲开,我不能呼吸了,他丢掉东西,多次肘击恶徒的腹部同时踩对方的脚背,然而那人只是哼了几声,手臂上力度一点都没减少。氧气,氧气,诺曼用后脑勺撞上那人的鼻子,同时给爬起来想报复的络腮胡又蹬了一脚。他被甩到坑坑洼洼的水泥地上擦破了好几处,泥水沾了满身。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来,眼前的世界完全颠倒,痛得整个人蜷缩起来浑身颤抖,只能抠住上臂尽量转移注意力,诺曼眼眶里涌出的泪水与血液在雨中晕出一小片。
“算了,他连爬起来都困难,走吧。”兄弟俩互相搀扶着离开了这条小巷,并不把丧家之犬放在心上。
诺曼喘了好一会才平复下来,摸出磕碎边角的手机拍下了黑暗中闪闪发光的信息,很多年轻人喜欢在城市的角落里喷涂墙绘来展现自己的才华,而线索就在他们初次见面的小巷墙上、隐藏在各式各样的涂鸦之间,是一串夜光漆画上的数字,看起来很新,还好没有被雨水冲掉。
他摇摇晃晃地撑起身体,撕下与这里格格不入的餐馆广告单,向光明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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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得太大了,又冷又重打得人头脑发昏,这样的天气严重影响了商铺的生意,就连西树街二十二号这样的热门西餐店也少有客人,阿曼达坐在柜台前盘点账单,计划提前打烊,“叮铃——”门口的铜铃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抱歉先生,”她抬头看向那个如泥潭滚完才回家的大型犬一样的男士,忍不住揉了揉眼睛确定并非幻觉,“杰登先生您怎么?快请进。”兄妹反应更迅速,他们上楼翻找了一会又赶下来把大浴巾献给诺曼,“晚上好,请用这块新浴巾吧。”
穿着湿透的礼服上门还踩脏别人的地板太失礼了,诺曼不安地道了谢,迎着其他客人的目光裹着浴巾坐到了老地方,“想吃点什么?”阿曼达转着笔询问,他满脑子都是莉迪亚的事,雨里奔忙了好几个小时后猛地坐在暖和地方休息才发觉空空如也的胃传来了钝痛表达不满,“随便来点热的东西就好,谢谢你。”饿归饿,诺曼还是没什么想吃的,莉莉在对面陪伴时似乎喝茶都很有胃口,孤身一人时却觉得索然无味。别想这些了,还要继续找线索,笔记本都被淋到滴水的情况下他只能借孩子的纸笔列出所有可以回想起的细节:
西树街二十二号
招牌套餐里的意面、沙拉、惠灵顿牛排
桌子上有铃兰
阿曼达送了一瓶樱桃果酒
双胞胎兄妹
“打扰了,给您准备了烤虾、焦烤羊臀和西多士,还有奶油蘑菇汤。祝用餐愉快。”探员做贼一样把纸叠了两下推到左边,向阿曼达道谢,“她说过您总不按时吃饭,叮嘱我一定要准备营养的食物。”他点点头攥紧了拳,一时说不出什么话,只能机械地把食物送进口中。这是什么?诺曼无意间抬起头看到对面的灯牌在不停闪烁,本以为是下雨导致短路,但是观察了一会才发现其中有某种规律,他嚼着肉抽过纸笔盯着它进行记录。
·E·—A·——W·——·P
—T——M—·N——·G——·—Q—·—K—·——Y
不知道哪个是开始信号,他只能按照长短分类把所有可能相关的密码一一写出,把这些再和已知的信息进行比对,手机拍下的图片是数字,那会不会是地理坐标?排除后还剩下E、W、N,短时间内不可能出国,美国的经纬度范围只用W和N就够了。相遇的地点是按照顺序走,那信息也应该有自己的顺序,餐馆里还有什么?西树街、惠灵顿、樱桃酒、双胞胎中都有W!诺曼找到那条纵穿国家的经线,心里安定了下来,还好,已经成功一半了。
他激动到不能自已,高兴到吃饭速度都增加了不少,没过多久就把食物一扫而光,抱起浴巾抓着纸就去结账,递出那张半湿钞票时窘迫得想找个洞钻进去,不过善解人意的老板并不在乎这些,她笑着接过纸币准备找零。诺曼尴尬地移开视线,看到这餐馆里真正的最后的客人桌上摆着一瓶樱桃酒,当即愣了一下,“很有趣是吧,每对来这里用餐的爱人都点喜欢一瓶。虽然清楚那次你们还没确认关系,但莉莉带你来用餐时我还是忍不住赠送了樱桃酒,因为她的视线就没从你身上离开过。”阿曼达把小费退回,诺曼接到零钱和下面那个冰冷的金属制品时有些惊讶,“莉莉真的很喜欢你,别让人失望。”
女孩在她的帮助下拼上了最后一块拼图,兴奋地装进相框中摆到柜子上,“莉莉,你为什么不去见他呢?”浴巾的小票和商标纸碎片如花瓣飘进垃圾桶里,“还不到时候,”她笑着揉了揉小妹妹毛茸茸的头顶,“主角都是要等到大结局出场或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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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了,他呼出一口气,像怕打扰莉迪亚休息那样轻手轻脚地走进屋内,没有人的,诺曼绝望地打破自己的幻想,把湿透的浴巾和紧贴皮肤的礼服丢到洗衣篮里,草草淋洗完身体就走出来换上旧衣服继续寻找线索。天晴了吗?窗外的霞光绚烂迷人,栗色的拖鞋随意撂在一边,莉迪亚抱膝蜷在摇椅上哼着不知名的曲调,懒洋洋浏览着戏文,苍白小巧的脚趾从绒线裙边露出,“宝贝,怎么不过来?”她歪着头笑得一心一意,他此刻才意识到恋人是有虎牙的,像大米尖一样精致可爱。《暴风雨》滑到瓷砖上却一点声音都没发出,“别在树下徘徊,”她裸着双足踩到地上,“别在雨中沉思,”她向前走了一步,“别在黑暗中落泪。”她背着手立在杰登先生面前,两人呼吸相闻。
“请不要把过去的不幸……”微凉的指尖抵住双唇阻止他回应,女子摇了摇头凑到诺曼耳边轻声说:“是默默忍受命运暴虐的毒箭,还是挺身反抗人世的无涯苦难并在奋斗中扫清一切,这其中哪一种更高贵?”男子对上跃动着不灭火焰的双眸,一个字都说不出,只是抿紧双唇任由它浮上一抹桃红。响彻天地的雷鸣把他从幻境中解救了出来,诺曼紧贴书架滑坐到冰凉的瓷砖上,手边摊开一本翻看到边缘起毛的双语书,有一页的内容被主人用彩色笔做了特别标注,旁边画着他戴墨镜的Q版形象,而页码就是第三道谜题的答案。
诺曼用毛巾包住因踩多了雨水而变得岌岌可危的高定皮鞋,该向细心准备了这些的汪先生正式道歉的,他果然还是不擅长保护贵重物品,无论是东西还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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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逢秋悲寂寥,这是莉迪亚在摘下他头顶落叶后教给恋人的第一句诗,这满地碎片、时明时暗的招牌和空无一人的长街倒是很符合“寂寥”的状态。诺曼在纸上把线索串起来后灵光一现,数字和字母的组合,要用莉迪亚来引自己上钩,直接报出见面地的坐标是最可行的办法,其实目前的两个数字和字母足够他定位,但为稳妥起见,最终站还是要亲自走一趟。
如果我绑架了汪先生的女儿,而目的是为了引女儿的亲密之人上钩,就一定不会明目张胆地把线索留到汪先生家里,那样只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总之汪家可以排除,只剩下从华清城大门到汪府的这段路了。快跑几步避开掉落的钢管,诺曼扯紧雨衣抵抗狂风,沿着记忆中的路线艰难前行,裁缝铺、糕点铺、花店……怎么还没到,在拐了不知第几个弯后诺曼望着一家昏暗的店铺扯动唇角笑了笑,牛记云吞面,是N。
离真相更近反而会更怕,他输入地理坐标,闭着眼睛按下了搜索键,做够三个深呼吸后才重新睁开,多米诺糖厂,什么恶趣味,一定要在生产最多甜蜜的地方迎来最惨淡的悲剧结局吗?
黑色轿车在雨夜疾驰,这场博弈也是时候落下帷幕了,他向着那点微乎其微的火星义无反顾地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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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如晦,鸡鸣不已。
杨启善提着滚了狐狸毛的织锦披风覆在老人身上,在颈下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便乖顺地退到一边,“主人是担心两位小姐吗?”庭中的合抱树一个赛一个要强,疾风骤雨里枝摇叶落却不愿低头,汪兰度用指腹描着一红一白的同心芙蓉叹了口气,“咱家的俩丫头什么时候吃过亏,我担心那个年轻人栽进去出不来,被算计到连全尸都没有才叫倒霉。”小杨心下了然,接过茶盏递上汤婆子轻声回应,“人各有命,他们将来如何还是要看自己的造化。”
“是啊,以命搏命却又逃不开宿命,真有意思。”坐拥荣华的汪府家主幽幽为年轻人的纠葛作了批语,转身隐去身形步入无边孤寂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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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是废弃港口,这次是废弃工厂,这些连环杀手约定见面的地点还是如此相似。
能夺人性命的蓝色液体早沉进了太平洋里,诺曼苦笑着咽下几粒止痛药,拨动手枪保险,推开门走进某个车间,奇怪的是这里并没有人,只有铁锈、霉菌和苔藓,还有点不寻常的声音,像机械运转,不对!他还没来得及扣动扳机便脑后一痛失去了意识。
滴答,滴答,雨水从年久失修的天花板那里竖直坠落到男人深棕色的短发里,又沿着未愈合的伤口混着灰尘流进衣领,乌黑的睫毛颤了几下才缓缓睁开琉璃青的眼睛,他晃了晃酸疼的脖子才发现自己被迫保持一个姿势很久了,双手被铐在身后,粗砺的麻绳把上半身和椅背绑得像女神与《自由宣言》那样紧密,笨重座椅的四脚被焊在巨大的铁板上,根本不能撼动半分。诺曼被困在昏暗的“牢房”里,本能地去追寻那一束光明,而白炽灯下的那道倩影吸引了他全部的视线,“我该叫你凶手还是康纳小姐?”
“随便,”她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摘下兜帽露出清秀的鹅蛋脸,同样都是上挑的眼尾,莉迪亚笑起来明媚动人,而她眉目冷冽,像博物馆里历经岁月却依旧锋芒不减的刀剑,即使牵动唇角也饱含讥讽意味。“我还以为你会先叫一声‘莉迪亚’。”是神经系统功能紊乱又不是完全失去理智,诺曼歪头盯着碎石间钻出的青草,一时间只能听到他沉重的呼吸声。“不想问问我真相是什么吗?”女子轻巧地走到他面前,一点脚步声都捕捉不到,“可怜虫。”她抚上男人冰凉的脸颊,用拇指擦开止不住的温热血液,手套与肉体的摩擦有些滞涩,他鼻腔里充斥着橡胶味道。“你会说吗?”
当然,她居高临下地点了点头,目光在他身上如蛇游走,“仅限三个问题。”多有趣的警察,我愿意对你宽容一些。
这里太冷了,诺曼咳了两声,哑着嗓子发问,“请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猎人收回手嗤笑一声,“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探员佯装镇定,用指甲抠开表带扣,“我想听你亲口说出来。”她换另一只手轻拍小狗湿漉漉的毛发,“诺莱塔,诺莱塔·康纳,莉莉的孪生姐妹,汪府的二小姐,也是你们恨之入骨的连环杀手。有媒体叫我鬣狗,我喜欢这个称号。”
他望进那双陌生又熟悉的蓝眼睛里,把手表摘下来握在掌心,缓慢又慎重地提出第二个问题,“你是如何在不同的地方犯下如此多的罪行?”
“可别以为都是我做的,”诺莱塔摆了摆手,“我仅在求助者力量不足时才会亲自出马,大多数时候只是把断头台的绳子递到他们的手里,感觉很像谋杀中介……下次就把这个印到名片上吧。”
“最后一个,你的动机是?”今天很可能走不出这里,但对正义的追求还是鼓励着他继续与敌人周旋,他拨开表盘后的机关,把里面的小东西取出来捏好。而她十指交叉,饶有兴味地等他说完并思考如何回复,然而突如其来的怒吼打断了二人称得上“友好”的交流,“诺莱塔!”本该在汪府昏睡的莉迪亚杀气腾腾地撞开了车间门,手持HK45手枪一步步逼近,小红点始终不离妹妹的心脏处。明知她包庇真凶还欺骗自己,可看见恋人怒火滔天的模样居然还是下意识放松了紧绷到酸胀的肌肉。“去问莉莉吧,她对我的动机也很清楚。”
诺莱塔笑着后退一步,掏出从诺曼身上搜来的枪直指他的额头,“睡得还好吗,姐姐?”一块飞来的碎石就是对方的答案,看大人脸上那副名为冷静的面具碎裂可真好玩,她接住小猫挠人般幼稚的攻击,让石块自由落体砸出清脆的声响。“骗子,你说过不会动无关人员。”莉迪亚瞥见他萎靡不振的样子更加焦虑,又没有一枪打坏手铐的把握,只能慢慢向前靠近。
“你又何尝不是?我让你去把条子引远点别干扰我行动,结果你把他带到床上?”冰凉的枪口抵上诺曼的额头,随时都能给他开瓢。诺莱塔面对多年不见的亲人还是放软了语调,“过来吧,莉莉,用你身上的东西换他的命如何?”莉迪亚明白尚有转圜余地,收起枪走上前。她如儿时那般趴在长姐肩头低语,伸手顺走了莉迪亚的金属发夹,“真好,没想到你也会有软肋。”姐妹情深时变故陡生,打开手铐的探员找准机会抬腿蹬了诺莱塔一脚,她比了个中指反手击碎了本就奄奄一息的吊灯。“别再和我作对,否则下次的报纸头条就是你们的殉情新闻。”莉迪亚摸出手电照亮此处,狡猾的鬣狗早就不见踪影,她抽出匕首把麻绳一根根割断,“她伤到你了吗?现在感觉如何?”
“你觉得我应该有什么感觉,在知道一切都是骗局以后?”诺曼扶着膝盖艰难站起,把蓝宝石领针塞进她的掌心,这是莉迪亚借宴会前那一吻给他戴上的礼物,可里面嵌着的是定位器,定情信物,多浪漫残忍的玩笑。探员借着光找到诺莱塔丢到角落的的手枪,甚至再没看她一眼,“至少我对你的爱是真的。”莉迪亚不知怎么解释,条件反射般捉住他的手腕,捏着酒精湿巾擦了擦小探员脸上的伤口和血迹,“如果你说的是实话,那就让我去追凶手。”他根本不敢面对恋人,不敢直视那盛满忧愁的眼睛和创伤遍布的玉手,诺曼害怕自己心软后再也没有追求正义的毅力与资格。
不能让他知道真相,起码不是现在,莉迪亚观察他如今的状态,以医学生的视角作出判断,重大打击会对其身心造成难以挽回的伤害,她拧住手腕别在背后,一个手刀劈晕对方,对不起,莉迪亚像初见时那样揽着他的腰,往车间外挪去。
贝克斯基特意更改了收网计划的人员安排,由他潜伏在凶手最容易出逃的路线上,“嘿,斯蒂芬,”诺莱塔从厂房间跃过,笑着打了个招呼,身影瞬间消失在建筑物后,她像流星掠过自己的生命,带来一瞬光明。他呆呆地叼着未点燃的烟,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温热液体落到手背上才迟钝地发觉这不是雨,谢谢,诺莱塔,多谢你带来的正义。
49(结局二真相如刀:得知真相后诺曼辞职,二人分手)
早上七点二十八分自然醒来,前FBI探员拉开窗帘迎接明媚的阳光与新的一天,选择在晴天日数多的地方疗养真是他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之一,“汪!”浑身漆黑的比利时牧羊犬精神抖擞地向他问好,诺曼按照科学比例添了食物和清水,笑着摸摸它的软毛,“好孩子。”心理医生说宠物的陪伴有助于治愈身心,心灵的方面还没太感受到,不过在这个小伙子的督促下,自己的作息确实规律了不少。“洛塔尔,我们走。”饱餐一顿的退役警犬摇着尾巴跟了上来,陪新主人出门散步。
虽然现在是冬季,但和大型犬连走几公里后难免出汗,诺曼扯出手帕擦了擦脸,意外瞥见邮箱里有东西,他摸出两封信走进屋内,洗澡更衣后才拿起来阅读。第一封信用了很考究的材质,比普通的厚一些,甚至用漂亮的火漆封住,是莉迪亚写的。他坐在沙发上捏了捏手指,沉下心继续阅读这封来自陌生之地的信件。
亲爱的杰登先生。
许久未曾见面,我非常想念您,不知道您现在身体如何,但应该比那时好转许多了。请原谅我当时鲁莽无礼的举动,我凭借自己浅薄的医学知识判断您无法再承受更大的打击,便自作主张地隐瞒了真相。这段时间我一直非常懊悔,我想您有整个事件的知情权,于是鼓起勇气写下这封信把真相如实告知。诺莱塔·康纳,我的妹妹,同时也是连环杀人案的凶手,她犯下了许多法律上不可饶恕的罪过,但我希望您能在看完这封信后,遵从内心对她的行为作出评判。
多年前康纳夫妇生育了一对双胞胎姐妹,两人长得一模一样,但性格截然不同,姐姐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只是作为普通的小孩普通地长大了,而妹妹的爱好非常广泛,比如阅读各国的传说故事、收藏刀叉、观看纪录片等等,大家都认为她会成为博学的研究者,但她的行为越来越异常,把壁虎之类的生物杀死再摆上自己用积木搭出的小祭坛、在父母交流新闻时说出一些惊世骇俗的发言和把日常物品改造成杀戮机关等等。不久父母把两个孩子送到心理诊所进行诊断,姐姐比较正常,各项数值都在及格线上,而妹妹具有反社会人格障碍,天生道德感淡漠,她坦白自己对这些不算非常喜欢,只是偏执地认为这样比较有趣。大家想尽各种办法“矫正”她崩坏的三观和性格,但最终都归于失败,诺莱塔可能对这种闷得让人喘不过气的关心感到厌烦,立下自己在父母眼前不会做出有违道德法律之事的承诺。
在两个孩子十一岁那年,她们的父母乘上一列安装过炸弹的巴士,再也没能回家,而凶手聘请了著名律师团队为自己辩护,最终逃脱法律的惩罚。姐妹被父亲的朋友汪先生领养照顾,接受私塾教育和各种训练,在十六岁双双进入大学学习,姐姐获得医学法学的双学位后就因为身体原因退学而没有选择继续深造,妹妹进入文学院后在校园里四处游荡,经常去别的学院旁听自己感兴趣的课程,和姐姐同一时间退学。然而退学后她就离开汪府不知所踪,半年后才重新出现,那晚诺莱塔和莉迪亚听着雨声聊了一整晚,分享了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原来她是去复仇,将自制的简易炸弹藏在当年害死她父母的凶手家中,把人炸了个粉碎。
她非常亢奋,一遍又一遍重复作案的细节与愉悦的心情,原来诺莱塔真正喜欢的不是神话或武器,而是杀人。姐姐很悲哀地意识到世上或许真有所谓的天生犯罪人存在,不一定是外貌或者基因有特别之处,而是人的身体中住着嗜血的灵魂,她无法也不知该怎么阻止,只能抱着妹妹安抚她心中的恶魔,“如果你真的无法收手,那就请杀死真正该杀的人,以你心中的正义为标尺,对他们降下惩罚。”此后诺莱塔四处奔波,向受害者伸出援手,教给他们复仇的方法,少数时候会亲自把人杀死,久而久之有了“鬣狗”的称号。我见过太多人用尽办法追求公平而司法的天平却偏向另一方的情形,凭我的学识和良心实在难以全然否定诺莱塔的所作所为。若天塌下来,正义才得以实现,那就塌吧。
看到这里如果你仍认为诺莱塔是有罪之人,那请把我视为共犯一并惩罚。这些年来我们聚少离多,只在特殊的地方以约定的方式交流,巴契案与辛迪加案我也参与其中,转移你的注意力就是我的工作,莉迪亚不是个称职的犯罪伙伴对吧?她任由自己同目标人物坠入爱河,莉迪亚这一生或许有很多值得后悔的事,但爱上你这件事我从未后悔过。我不忍心看你们其中任何一位受伤,只能在其中尽力转圜。你还记得领针上的宝石叫什么名字吗?是情人之眼,定位器不是为了帮诺莱塔监视你的行踪而是为了确保你的安全,我给你戴上那刻就以生命起誓,只要在莉迪亚·康纳的视线范围内,诺曼·杰登永远不会遭遇危险。
抱歉说了这么多废话,领针是送给爱人的礼物,它只属于你,丢弃还是转赠他人怎样都好,只是求你不要退还给我。
祝你一切都好。
下方照旧是极具个人特色的花体英文签名,诺曼的手指蹭过笔迹,仿佛还能感受到莉迪亚写信时留在纸上的温度,他从信封里倒出几张双人照和修复过的领针,心中的悸动久久不能平息。
第二封装在FBI的专用信封里,是大卫写的。看来莉莉并不知道自己现在的住址,而是直接寄到FBI,大卫也正好有事要说,就顺便一起转寄了过来。
内容很简单,大意是辛迪加案牵连太广,上面准备抓几个无足轻重的人就结案。
意料之中,他抓过打火机起身走到盥洗池按下开关,火焰舔舐上两张轻薄的信纸,在白瓷上留下一层灰烬。诺曼打开水龙头,将它和自己的过往一并冲走,就像两年前处理药水那样。
50(结局三:得知真相后双方互相理解,达成HE)
黑衣男子抱着两束献给亡者的花,在欢乐的节日气氛里显得格格不入,等红灯时有个小女孩突然松开母亲的手,把自己叠的粉色纸玫瑰塞进他手心,转身钻进母亲怀里,他本要向她们道谢,然而绿光亮起后母女转瞬消失在人海。他四处张望也没能再找到,只能把它小心地收到上衣的左口袋中——贴近心脏的位置。
这座公墓里有人比他来得更早,女子裹着亮银色的羽绒服,戴一顶天蓝色毛线帽,在那两座碑前放了紫色的勿忘我和鸢尾花,她捕捉到熟悉的脚步声,转过头看见思念已久的人。诺曼肩上落了层薄雪,在黑色外套上尤为显眼,他蹲下向两位未曾谋面的“朋友”献上黄白色的花束。“玛丽莲还有艾尔伯特,新婚快乐。”这是他们计划中举行婚礼的日子,如今只有“共犯”和“警察”来献上祝福。“该叫加西亚夫妇了,”诺曼瞄过对方冻得发红的可爱鼻尖,陷进蓝色妖姬一样的双眸中,“冠以玛丽莲小姐的姓氏,这是他们共同的意愿。”他有多久没见过莉莉了,如果不是注意到信纸反面隐晦的邀请,他们这一生可还有机会再次相遇?
诺曼站起来将那朵纸玫瑰捧到她眼前,不知是紧张还是寒冷所致,双唇有些颤抖,“康纳小姐,圣诞节快乐。”莉迪亚接过这颗沉甸甸的心,再也按捺不住汹涌的爱意,扑过来抱住失而复得的恋人,在他冰凉的脸侧烙上一吻。
“圣诞快乐,杰登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