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有小孩’这句话本身似乎不是坏事，可是季丛脸上的讳莫如深让李稚觉得自己触及雷区。
季丛的雷区太多了，李稚鱼心想，没关系，总有一天她会弄清楚这些雷区。
不过下一秒季丛自己就揭开了这片雷区的谜底：“我喜欢女孩子。”
嚯——算不得新奇事，但是放到喜欢季丛的李稚鱼头上就是晴空炸雷。
这种感觉就像柳暗花明，李稚鱼本以为季丛应该会喜欢男孩。有时晚上睡不着，李稚鱼认为自己应当和季丛保持一辈子友谊，在她身边看她幸福。
可现在季丛的话，无疑给了李稚鱼一个希望：我有可能可以亲手给她幸福。
虾饺蘸上了醋，在白瓷盘里印出一片浅棕色的痕迹。
李稚鱼吃的心不在焉，没有能分辨出这么贵的虾饺和她在超市买的速冻虾饺有什么区别。
“怎么了？”季丛温柔的声音来自头顶，但很快嘴边就多了一张软软的餐巾纸，“被我的话吓到了？”
李稚鱼嘴角的醋被擦拭干净，她摇摇头：“当然不是。只是……”
“只是你也喜欢女孩子。”
李稚鱼的筷子顿在半空，抬眼看季丛，对上季丛温柔询问的眼，“是吗？你也喜欢女孩子。”
“嗯……”李稚鱼慢慢吞吞的点点头。
季丛咬了一口烧卖，对李稚鱼的回答不觉意外。
李稚鱼把筷子立在盘子上，看着对面镇定自若的季丛问：“可是你是怎么知道的？”
季丛把盘子里的烧卖一点点吃完后，说：“一看就知道啊。一看就能看出来。”
李稚鱼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季丛‘一看就能看出来’。她不是刻意隐瞒自己的取向，但身边确实没人知道她的初恋就是女友。
但是李稚鱼没有再问下去。
如果总追着一个话题问，会显得她蠢。
李稚鱼当然不希望在自己心上人面前暴露蠢相，尽管她好像也没有显得多么聪明。
李稚鱼吃掉肠粉。肠粉里也没有放龙虾，包的是牛肉。
李稚鱼吃不出牛肉的好坏，不过肠粉比虾饺要好吃的多。她问季丛：“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肠粉很滑，问话的时候不留神，顺着李稚鱼的嗓子滑下去，差点呛到她不能呼吸。
季丛没有注意，看着面前一小碗菠萝饭迟迟未动，“没有什么特定的类型吧。”
李稚鱼忙着喝冰鸳鸯奶茶顺气，听到季丛的话又差点把奶茶呛到嗓子里。她吞下奶茶说：“那你喜欢过谁？”
季丛说了一个陌生的名字，然后解释是高中同学。
她托住下巴，一根手指按住银勺柄顶端，让勺子晃晃悠悠地转起来。勺子漫不经心，她也漫不经心，“她和你还挺像的。”
今天季丛给李稚鱼炸的雷实在是太多。
小姑娘头晕目眩，无法招架。于是她干脆放弃伪装，在这一刻把爱意放进问句，丢给季丛一句明白的试探：“那你会爱我吗？”
季丛把勺子放下来，磕到碗边发出轻轻一声响。
她双手交叉垫在下巴上，慵懒懒从鼻腔哼出一声笑：“我当然爱你。”
人有趋吉避害的本能，在李稚鱼这里不能免俗，且发挥到极致。
只一瞬间她已开始思考未来。计划里不出意外都有季丛。
晚上李稚鱼躲在房间里和赵和打电话，把季丛隐姓埋名成一位事业女性，将中午在粤菜馆发生的事情说给她听。
赵和在电话对面发出花痴般的尖叫：“啊啊啊，那就是在和你表白呀！姐姐这么直球！”
李稚鱼歪着头夹着手机，害羞的同时还要忧心电话漏音，会不会被一门之外在客厅里看电视的季丛听到。
她压低声音：“没有啦，我不确定这算一个表白。”
赵和不理解：“她都说得这么明白了，‘我当然爱你’，不是表白是什么？总不能是无聊的嘴炮吧？”
李稚鱼抿了抿嘴：“可是我不知道我身上有什么地方值得她爱。”
“少胡说。”赵和骂她，“你长的好看，成绩又好，脑子也好。哪里不值得她爱？”
李稚鱼不置可否：“但我总觉得……是不是有点怪？”
“你这不叫怪，叫矫情。”赵和毫不留情地吐槽她，“总裁姐已经说得不能更直接了。你总不能让人家直接在饭店里强吻你吧。”
李稚鱼无语：“什么总裁姐啊。”
“嗨，代号而已。”赵和说，“你小子脱单了，回头记得请我吃饭，我给你掌掌眼，把把关。”
李稚鱼走到门边上，透过门缝往客厅看，声音压得更低了：“你别疯了，八字没一撇的事儿。我不和你说了哦。”
“你最好是哦。”赵和马上开始阴阳怪气，“去陪总裁姐吧～”
李稚鱼挂断电话走出卧室。
夕阳落下了，夜色渐沉。客厅里没有开灯，只有电视的荧光屏闪烁，把半躺在沙发里的季丛用光影包裹起来。
“怎么了？”季丛问她。
李稚鱼瞟了一眼电视上的画面，是一部很经典的电影，她也看过，讲拐卖儿童的。
“你怎么在看这个？”李稚鱼在季丛身边坐下。
凑近了，她看到季丛哭过红红的眼睛。
季丛吸一吸鼻子，“正好没事，有点想看。你看过这个吗？”
“看过啊。”李稚鱼挪开目光，落到电视上，“这个电影不是很出名吗？二十年前的，叫《岁岁平安》是不是？”
季丛用遥控器调低了一点音量，“对的。这个电影还挺感人的。”
“是的。”李稚鱼学电影里的台词，“我是秦岁安的妈妈，我的女儿叫秦岁安。请问你有没有见过她？”
季丛盯着电视屏幕没有分神。在李稚鱼话音落下后，她抬起握着遥控器的手点一点屏幕上哭着的秦岁安妈妈，“这个演员你认识吗？”
李稚鱼看了一眼，点点头又摇摇头：“只看过她演这一部，别的没看过。怎么了？”
季丛坐直了一下上半身，又重新窝回沙发里，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说：“这个演员当年很有名的。”
“是吗？”李稚鱼又看了一眼电视。屏幕上秦岁安的妈妈正在回忆自己和女儿曾经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嗯。她叫晏然。得过很多国际上的奖项。后来拍完这部电影就息影退圈了。”
“啊？为什么退圈呀？”
荧光屏闪烁，照出季丛眉头紧锁的严肃侧脸。但是她语气温柔，只是和李稚鱼科普明星过往，没什么多余的情绪：“不知道。但是圈子里有很多传闻，有的说她是入戏太深走不出来，有的说她是去嫁人了。”
李稚鱼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季丛认识这个晏然，而且她话里有话。“你认识她？那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下一秒季丛立刻露出莫名其妙的神情看向李稚鱼，“我怎么可能认识她呢，我还没有出道的时候，她就已经是业界大佬了。”
“哦——”李稚鱼把音调拖得长长的，“我还以为你认识她呢。”
季丛回答得干脆利落：“我不认识她。”
李稚鱼不疑有他，坐在沙发上和季丛一起看起电影。
这一周周五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大晴天，正逢上李稚鱼实习的幼儿园组织孩子们一起去参观植物园。
李稚鱼一清早就醒了，穿了一身雪白的运动服，扎起马尾，戴一顶白色遮阳帽，看上去比幼儿园的孩子们还兴奋。
季丛坐在餐桌边吃李稚鱼做的早饭，看着李稚鱼认认真真给自己抹防晒，笑着没说话。
李稚鱼元气满满的和季丛说了再见，去幼儿园的路上脚步都很轻快。
幼儿园大班的小孩子们虽然还是小孩，但基本的集体规则已经掌握。不过就算这样，李稚鱼还是和另外一位副班老师喊得嗓子冒烟。
一路平平安安得到了植物园，李稚鱼机灵，在大巴上问司机借了小蜜蜂，给没有戴小蜜蜂的副班老师送去一副。
植物园很大，一个班三十个孩子分成了三组。
李稚鱼因为实习，所以得到了很多照顾，她被分到了十个最乖的孩子一起。
孩子们也都很喜欢她，绕着她七嘴八舌地说话。
“鱼鱼老师，我们先去看什么呀？”
“鱼鱼老师，我知道植物，我爸爸跟我说过。”
“鱼鱼老师，我爸爸也和我说过！”
……
李稚鱼听的头昏脑胀，揉了揉头拍拍手喊：“好啦，小嘴巴——”
“不说话！”十个孩子马上安静。
学校给每个班安排了讲解员。
李稚鱼领着自己的孩子们，跟着另外两位老师和其他孩子一起听讲解员讲解。
这是向日葵，那是桔梗花，那个有小小刺的是猪笼草，专门吃蚊虫……
讲解员一边说，孩子们一边兴奋的叽叽喳喳。有要摸一摸的，也有要看一看的，还有阻止别人去摸最后吵起来的……
“那边有好多人！”
不知道哪个小男孩喊了一句，所有人的目光都顺着一根胖乎乎的小手指看过去。
李稚鱼跟在队尾，看不清。但眯起眼睛努力看，看到了很多黑乎乎的架子。
站在她前面的副班老师回头对她说：“那边好像有人在拍戏哦。”
“是吗。”李稚鱼表面淡定，但心又开始砰砰乱撞起来。
会是她吗？会是季丛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