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季丛回家的很晚。
李稚鱼躺在沙发上睡得迷迷糊糊，在听见大门关上的那一刻陡然清醒。
她手脚并用的从沙发上爬起来，还没来得及说话，眼睛就被突然亮起的灯刺到。
伸出双手捂住眼睛的同时，李稚鱼觉得自己的脑子也清醒起来。
“怎么在这里睡啊。”季丛说话还是那么温柔平静，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李稚鱼挡着眼睛坐在沙发上，没松手，也没说话。
沙发向下陷了一块，熟悉的香水味也随之而来。
李稚鱼的手背一暖，是季丛握住她的手往下拉。季丛一边拉一边说：“困了就回房间睡吧，不用等我。”
李稚鱼的手被季丛拉下来，尽管已经适应了突如其来的灯光，但她还是闭上了眼睛。
因为不想看到季丛。李稚鱼害怕自己一看见季丛波澜不惊的平静面孔，会一下子哭出来。
“我没有在等你。”李稚鱼哭了一天，出声时都是沙哑的，说话也吃力。
季丛惊了一下：“呀，你嗓子怎么了？”
羊绒沙发软软的晃起来，李稚鱼感觉到脖颈上被放了一只手。这只手很柔软，掌心有薄薄的茧，正在轻轻抚摸她。
李稚鱼往后退了退，开口之前先清一清嗓子，“没事。”
“今天这是怎么了？”季丛困惑中还带着淡淡的笑意，“眼睛也不睁开，见不得人啦？”
季丛本来只是在玩笑，却不想李稚鱼一转身，把脸埋进沙发靠背里，闷声闷气地嚷着说：“就是见不得人了！反正你也没有谈恋爱，也没有女朋友，我就是见不得人的！”
“哦。”季丛还在笑，丝毫没有把李稚鱼的不高兴放在心上，“我说呢，原来是这个事情啊。”
她说完这句话，靠到沙发上，去掰李稚鱼的脸，想让李稚鱼抬起头来，睁开眼睛看她。
李稚鱼半推半就的转过脸来，但是又把膝盖蜷起来，把下巴枕在膝盖上。眼睛还是不睁开。
季丛耐着性子，柔柔的哄她：“睁开眼睛好不好？宝宝，我想看看你的眼睛。”
李稚鱼不理她。
季丛凑近一些，说话时的气息拂到李稚鱼的脸上，“你今天是不是哭过了？嗯？让我看看，眼睛有没有肿起来。如果肿起来的话要冰敷一下。”
“……没有肿起来。”李稚鱼偏过头去，但是眼睛到底是睁开了，看向沙发旁边的瓷砖。
季丛歪过身体，凑上前去看李稚鱼的眼睛。
李稚鱼不停地眨着眼睛，试图转开头之前被季丛眼疾手快地一把捧起脸。“闹什么别扭呢？”
季丛还是那么温柔，好像能容纳李稚鱼一切的任性和无理取闹。
李稚鱼皱起眉来，“我不是你的女朋友。”
季丛捧着李稚鱼的脸，低低的发出笑声。李稚鱼没有办法分辨她的笑声是宠溺的，还是嘲讽的。“我什么时候说过你是我的女朋友，嗯？宝贝。”
她的声音好温柔好温柔，像是水一样，在不经意间包裹住李稚鱼全身，将李稚鱼溺毙。
李稚鱼被迫盯着季丛。
她第一次这么仔细的看季丛的脸，看她细细的眉毛，漂亮的，眼尾上翘的丹凤眼，看她高挺的鼻梁和薄薄的嘴唇。
造物主对季丛真偏心。
不仅给了她美貌，还要教她骗术和狠心。
李稚鱼的呼吸被季丛用话语掐断，整张脸涨了通红，几乎就要死亡。
“是……你从来没有说过。”李稚鱼听到自己的嘴巴发出每一个字的音节。在这句话说完之后，她猛地往后退了一大截，“是我自作多情，是我想太多。我以为……我以为你……”
‘喜欢我’这三个字还没有说出来，李稚鱼的眼泪先掉下来。
季丛在这样的时候甚至还能得体的站起来，去拿餐桌上的纸巾，再坐到沙发上为李稚鱼擦眼泪。“哭什么。”
纸巾柔软的触感碰到李稚鱼的脸颊。李稚鱼在这时候才感觉到脸上火辣辣的疼。
她不说话，但是季丛说：“这有什么好哭的。”
季丛轻描淡写，好像一切都不是问题。
李稚鱼撇过头不看她。季丛又说：“你在不高兴什么呢？我以为这个事情就应该这么解决。”
是啊，她在不高兴什么呢。
李稚鱼透过自己哭红红的眼睛去看季丛。她表情眉宇间除了无奈之外还有疲惫。李稚鱼知道她累，在这时又觉得自己不懂事。
可懂事不懂事好像是大人对孩子的要求，而不是一个大人对另一个大人的要求。
李稚鱼愿意在天下太平的时候做一个天真的孩子，但是显然现在不是天下太平时。
“你说得对，我确实没有不高兴的资格和身份。”李稚鱼把这句话硬邦邦的丢出来。
季丛浑身飞快的一震，“你说什么呢。”语气也变硬，甚至带着点淡淡的火药味道。
李稚鱼使劲揉一揉眼睛，再睁开时看季丛都蒙着一股橙黄，“你又不是听不懂我说什么。”
“那你想让我怎么做。”季丛一张漂亮面孔也僵住，五官透露出一股寒意，但语气是生硬的温柔。
李稚鱼判断季丛不想吵架，否则她不可能在这样的时候还保持着那么好的风度。可是又觉得自己判断不准。季丛的心思她很难猜。
“你没做错。”
李稚鱼说完这四个字感觉浑身力气都被抽空。
季丛做的确实对，但这样的前提是工作优先于李稚鱼。
可是就像李稚鱼说的，她没有不高兴的资格和身份。季丛从来没有明确的承认过李稚鱼是她的女朋友，不管是在外面还是在家里。
李稚鱼微微扬起脸，咽下一口唾沫。她不看季丛，忍着脸上泪痕火辣辣的疼，问：“那我是你的女朋友吗？”
季丛放下手上的纸巾，伸出手去把李稚鱼凌乱的头发整理好。等她做完这一切之后才说：“这不重要吧。”
李稚鱼眨眨眼，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季丛扬起头看她，脸上不经意的流露出一丝慌乱，“干什么去？”
“走了，回家去。”李稚鱼摇摇晃晃的往门外走。
季丛捉住她的手腕，声线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回什么家？你哪里还有家？”
如果说李稚鱼是气球，那季丛的话就是针。
针尖刚碰到气球上，李稚鱼就爆炸了。
她的脸又开始疼，像是被火焰撩过。但是李稚鱼知道疼痛来源于自己落下来的眼泪。她伸手用袖子去擦，棉麻的长袖蹭到脸上，疼的李稚鱼又掉眼泪。
“你管我去哪里干嘛？反正我又不是你的女朋友，你也不喜欢我。你有什么资格管我！”
李稚鱼甩开季丛的手，话音落下，后知后觉好像在和季丛演电视剧。
季丛没有伸手，被李稚鱼甩开的手在半空僵了一下又缩回去。她笑了一下，但是笑声又卡在喉咙里，听上去干巴巴的，还很局促。
李稚鱼的脚步微微顿一顿，但很快她握着手机打开了大门，头也不回地离开。
站到小区门口李稚鱼被冷风一吹，脑子也慢慢清醒。
手机显示时间是凌晨十二点半。
李稚鱼打了辆车，到了最近的宾馆，凑合着睡了一晚上。
第二天早晨她盯着一双红肿如桃子的眼睛去学校，一进班级大门就接受了来自赵和毫不掩饰的目光洗礼。
“……你这是……哭了多久？”赵和龇牙咧嘴的，指一指她的眼睛。
李稚鱼垂下眼皮，“不知道，一整天吧。”
“妈呀。”赵和惊呼，“你不至于吧。”
李稚鱼本来就心情不好，晚上也没有睡好，最是听不得大动静的时候。赵和这么咋咋呼呼，更是让她觉得脑袋发沉。她叹息说：“哎呀，你小点声儿。”
赵和就用双手捂住嘴巴，音量也自然放低：“怎么回事儿？你和季丛吵架了？”
李稚鱼就懒懒的掀了掀眼皮，“也不能算是吵架吧。”
不过是她自己单方面的高了嗓门，季丛根本就没有说什么。
赵和拉了李稚鱼到班级的角落里，听李稚鱼把昨天的事情完完整整说了个清楚。
听到最后，赵和说：“我能不能跟你肯定一下，你对这件事的不满到底来自于哪里？”
“嗯。”
“你不高兴的其实也不完全是因为你觉得在季丛心里，工作优先于你，是吧？”
李稚鱼想了想，点点头。
赵和接着说：“其实我觉得季丛在直播里说自己没有谈恋爱很正常啦，毕竟她也要工作嘛，而且她现在又是在事业上升期。但是后面的部分我就觉得她还挺过分的。”
“嗯？”
“就是你问她你是不是她女朋友，但是她说这不重要啊。”赵和说到这里，不禁开始义愤填膺，“这怎么会不重要呢？明明是她自己先说她会喜欢你的啊。而且对你来说，虽然说你不富裕哈，但是也没有那么穷，穷到可以不计较感情，只为了钱和她在一起。”
李稚鱼在这里添上一句：“何况她也没有给我钱。”
赵和一摊手，“对啊，如果她一个月给你多少多少钱，我倒是要劝劝你不要在意这些。但是现在看起来，你俩，至少你对她，是属于纯爱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