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风习习,环佩淙淙,暮夏时节最是好睡。
正是因为好睡,顾沫沫这才大睡特睡了一番,此时正是梦至酣处,却被一记冷腿踢醒,也是令人心酸。
“为撒子要踢我呜呜呜……”
还没龇牙咧嘴完毕,顾沫沫就感受到了炽热的目光,生物求生的本能使得他悻悻的闭了嘴,真是塌天大祸,塌天大祸!
谢婉好心提醒:“夫子方才说往年的生辰宴上大多都是定一些七言五言诗体,今年想要办出一些花样出来。”
“既然诗句写够了,那就写一些词句呗。”
刚刚睡醒的脑子还不是很清醒,顾沫沫随口突突了一句,却引来满堂侧目。
“什么是词句?”
顾沫沫:“……”
糟糕糟糕偶买噶,忘了自己是穿越的了,这个时候有没有词句还得另说呢。
“这这这……这大概好像或许就是一种诗歌载体,大多都是散句,不必像七言五言一般对仗工整。”
做过大学生的都知道,高考的时候连同试卷一起交上去的还有自己的脑子,所以这时候要顾沫沫全须全尾儿的将词句的定义扒拉出来,确实是强人所难了。
墨南寻这时候倒是像来了兴趣一般,难得的主动开口:“这说法倒是新颖,不如请顾小姐示范一首。”
沁润如玉的嗓音,语气倒是冰冷的很,不过顾沫沫确实很喜欢就是了。
“这不是……”
“这不是为难她么?这京城之中谁人不知,就属她顾沫沫最为胸无点墨,如今呐,呵呵,恐怕是随口胡诌的吧。”
顾沫沫的言语被顾柒柒的讥诮讽笑硬生生的给打断了,对方大概也是看上了墨南寻,这嗓子里面的仿佛安装了睫毛夹一样那么能夹,听得顾沫沫的身上直起腻。
“咦~你好恶心,已经不想跟舌头捋不直的人说话了。在村头巷口听说的不行么?”顾沫沫转过头来面对墨南寻又是另外一副嘴脸了,“想跟看起来就很直的人说话。词句嘛,虽不要求对仗工整,但是还是有诸多规则,不同的词牌名所对应的韵脚跟字数都是不一样的。”
“你……”
“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见客入来,袜划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易安居士真不愧是南宋第一女词人,写出来的词句果然是意境绵长。借此一用,如有冒犯,待我魂归再去地府负荆请罪。
老夫子被这充满才情的一首词句骇的合不拢嘴,就连谢婉都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可想而知顾沫沫写词这件事情给在座众人带来的打击有多大。
顾沫沫亮晶晶的眼睛里面尽是狡黠,甚至挑逗的朝着墨南寻抛了个媚眼。丝毫不顾及身后的顾柒柒想要杀人的目光,清场如战场,开头很重要。
墨南寻并不理睬堂下的暗流涌动,只是将这一首词句颠来倒去的细细品味,最后竟是略带赞赏的朝着顾沫沫点了点头。
“顾小姐才情非凡,后日的生辰宴必扫榻相迎。”
墨南寻行过一礼,不再多做逗留,这便要回去向皇后回话去了,徒留下一众的女眷恋恋不舍的看着他的背影。
“突然有点想吃橘子了……”
“啊?”
“没什么没什么,咱们接下来做什么?”
谢婉半是无奈半是好笑的看着顾沫沫,答道:“你又没听讲,夫子方才便说了,这几日休沐,让我们好好准备诗会。”
“可是皇后的生辰宴不是只有被邀请的人才能进去么?怎么每个人都要准备诗会?”
“生辰宴确实是只有被邀请的世家女才能进去,到时的诗会被称为群芳会,里面的诗题是专出的,而同时京城之内也会举行一场诗会,这个就比较随性了,选出来的诗魁便可以参加下一年的生辰宴。”
顾沫沫了然的点点头,原来古代也有自己的期末考试,天下的学生愿是一般惨。
“那皇后生辰宴上的群芳会呢?也需要选出诗魁么?”
谢婉点点头,“当然,而且啊群芳会上选出的诗魁还能被皇后亲自赐婚,沫沫,你马上就可以脱离苦海飞黄腾达了!”
说到后面,谢婉言语里的激动怎么也遮不住,顾沫沫却一脸疑惑,结芬是什么好事么?
“我跟你说啊婉婉,有一句话啊说得好,智者不入爱河,你我终成富婆,搞事业多香啊搞什么爱情!”
顾沫沫言辞真切,谢婉懵然不已:“你当真很穷么?我虽然知道顾家对你不好,却不知道他们竟然让你穷苦不堪,既如此那你就更要成为诗魁了,你有如此才情,此前大概是要掩人耳目这才藏拙……”
说着说着谢婉就开始用一种同情心疼的眼神瞧着顾沫沫,眼底甚至已经泛起了泪花。
顾沫沫:“……”在旁人眼里我在顾家过的原来是这么惨的么?
不对,应该说原来真正的“顾沫沫”原先过的是这么惨的么?
“沫沫你可一定要把握住机会,我瞧着那顾柒柒,成日里颐指气使招蜂引蝶的,若你飞黄腾达了,也不必再看她的脸色了。”
好似是为了映证谢婉的话语,顾柒柒那边又传来了一些死动静。
“依照柒柒阿姐的才学,这回啊肯定能夺得魁首。”
“就是啊,也不知道皇宫里头的那位是怎么想的,竟然邀请那个贱坯子去生辰宴,也不怕她脏了瑶池的路。”
“慎言!皇后此举自有深意,可是你我能够置喙的?”
顾柒柒虽出言提点,但是神情却是十分的得意,就差要把认同两个字刻在脑门上了。
“刻薄!真是刻薄!”
谢婉看不过眼,她是家中的独女,有好几个兄长,从小就是家里的掌上明珠,而且她的双亲相敬如宾,从来没有红过脸,算是自小便在糖水里面泡大的,所以对于顾沫沫的遭遇境地十分的心疼,自然也更加瞧不上顾柒柒这种拿鼻孔看人的做派。
尤其是围在顾柒柒身边的一个世家女,从嗓子眼里掐出来的笑声着实是刺耳了些许,像是经年失修的风箱。
此后的两天,顾沫沫的耳边仿佛一直盘绕着这种摧枯拉朽的笑声,魔音绕耳也不过如此了,就这般挨到了皇后生辰宴的日子。
“哎哟我的小姐!你怎么还在睡啊,这可是皇后的生辰宴,你必须得好好的梳妆打扮一番!”
天还没亮,小桃就已经欢快的蹦跶到了顾沫沫的床榻之上。
受此重击的顾沫沫直接凌空吐出一口老血,激喘半晌却发不出声响。
这时候的小桃还没有发现不对劲之处,还在噼里啪啦的一顿输出,顾沫沫的眼睛都快要抽筋了,这才引起她的一个侧目。
“小姐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按照顾沫沫醒来之后的性子,被吵醒肯定是要闹觉的,今天却安安静静的,怕不是……稳重了吧!
小桃顿时感觉三月的春风汩汩而来,就连收拾床铺的动作都欢快起来:“小姐你可终于长大了,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多年了呜呜呜。”
“今日啊,参加生辰宴的世家女必然都是花枝招展的,你若是妆扮的太过于素净,在气势上就得差人家一头,所以说啊咱们还是得……”
哀莫大于心死,顾沫沫在这一刻深刻的理解了这句话,什么是疲惫,什么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顾沫沫就像一个精致的娃娃一般坐在梳妆台前,任由小桃将那些珠红翠绿的簮钗往自己的发髻间插,胭脂抹了一层又一层。
真正的心寒不是大吵大闹,真正的失望也不是泪流满面,而是不再主动、不再谈心,我的话,你平淡冷漠,你的事,我不再过问。
这样的状态平衡一直到顾沫沫被搀扶着送上顾府的马车才被打破。
顾宰相难得的休沐,就为了晚间的合宫宴,白日里是女眷的茶话会,晚间才是真正的宴会。
顾父看着一脸生无可恋的顾沫沫出言呵斥道:“出门竟不知向双亲行礼拜别么?像什么样子!”
顾沫沫无辜的抬起眼,气鼓鼓的撇着嘴,“嗯嗯啊啊”了半晌,却是半个字都没说出来。
这下小桃才恍然惊觉,小姐怕不是……被毒哑了吧!!!
“这可如何是好啊?阿娘要不就让我前去吧。”
顾柒柒迫不及待的毛遂自荐,那心思明显的就算是瞎子都看得出来,看不出来的只能是装瞎的人。
顾家人装聋作哑惯了,顾柒柒身为嫡女,受尽宠爱偏袒,即使是时常骄纵了些许,顾父顾夫人也自会帮她善后。
这一次也不例外,打一个巴掌再给一个甜枣,家长都是喜欢用这一招的。
“沫沫啊,你看这事闹得,要不就让柒柒代替你前去,等你休养好了,再让你父亲向皇后进言,给你些赏赐恩典。”
商量的话也能说出颐指气使的模样,这顾家也是没谁了。
顾沫沫甚至不愿意多分去一个眼神,自顾自的倚着马车的栏杆,人生自古谁无死,浪得一日是一日,摆烂吧。
另一边的顾柒柒却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朝着顾夫人粲然一笑,若是不知情的,倒还真会以为她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
“哼哼哼哼!”蛇蝎心肠!
顾沫沫又怎么会愿意吃这么个哑巴亏,人活就得活一个铁骨铮铮,不卑不亢。
顾柒柒也是没有想到,向来逆来顺受忍辱负重的顾沫沫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直接对她大打出手,第一招就一把薅住了她保养多年的长发,第二招竟然往腰上的软肉上使。
第三招那可就厉害了,顾沫沫竟然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拿自己的脑袋当铁锤使,将顾柒柒砸的鼻头一热,竟是当下便淌下血来!
“三小姐!”
“来人啊!来人啊!给我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孽畜拖回去!!”
顾夫人发了狂的上来纠缠,虽说小桃拼命拿身体护着,顾沫沫抵死不从,到底还是记着对方是长辈,若是真动了手,那可就真的是玩脱了。
也因此,她自己也受了不少疼,原本对付一个顾柒柒还算是得心应手,在加上一个顾夫人那可就不一样了。
为着这些,顾沫沫撒开手,竟是扯了发髻攀着车轴当街抽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