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旧事

洵黎在扶江并没有什么收获,问了几位当地做生意的商户,纷纷表示并未听闻扶江有薛姓人家。
她垂头丧气地走在街头,此时恰逢正午时分,烈日火辣辣地烧在头顶,她感到又疲惫又虚脱。
便走进一家店打了碗绿豆粥。
“唉唉,听说了,北巷那荣医馆今日又害死了人,说是那荣大夫老眼昏花,看错了穴位,一针下去人立马就升了天。”
“唉,这半吊子水平也敢出来行医,要不是跟官府有点关系,他连开这医馆的钱都没有。”
“咱这也就他们一家医馆,不在这里抓药,就得跑到十里去看病去了,这谁受得了啊。”
“要我说,咱这扶江啊,出来过最心慈的大夫就是薛老先生了。”
“是啊,薛老真的是个传奇人物了,那不管病的多重,都能从阎王爷手里头把人给勾回来。”
洵黎敏锐地注意到了身后两人讨论的是薛家人。
“两位谈到的薛大夫,可是薛柏生?”
方才谈话的两男子被惊到,转身看向她。
一个脸型圆圆,一个头戴方形头巾。
“啊,正是,薛大夫可是我们这里的神医啊,一百多年前那可是我们扶江的大善人,但他年轻时突然就搬走了,之后也没再回过扶江来。”圆脸男感叹。
“那你们可知,他搬去哪里了?”
“这……”两人面面相觑。
“恕不相瞒,姑娘,这年代太久了,我们也只是知道有这么个人存在过,但有关他具体的去向,就知之甚少了。”圆脸男人一脸无奈。
“还有传言说他被仇家灭了门。”对面那方巾男子插话道。
“听您口音不是我们扶江人士吧,您是对薛老的事迹感兴趣?”
“对,我家在北宁关附近。祖上有人曾与薛老相识。”
当然不能告知他们事实,几百岁的寿命可不是平常老百姓的认知能接受的。
“这样啊”圆脸沉思了片刻。
“唉!这糖水铺的掌柜祖上不就给薛家当过管家吗”
“平哥!平哥!”
后厨跑进来一位系着围裙的瘦高男子,年龄约知天命。
“你小子又有什么事,这翡翠汤不好喝吗?不好喝也得给我喝完。”瘦高男人板着一副严肃的表情,但那语气,明显是在对着圆脸开玩笑。
“哪能啊,平哥,谁不知道平哥您做的翡翠汤一绝,方圆百里都得闻着味来。
“什么事?”还是那副淡淡的神情。
“这姑娘啊,从北宁关过来,想跟您打听打听薛柏生,薛神医的事迹。”
瘦高男人名叫陈平,是这家糖水铺的老板。
他的曾祖陈隆曾是薛府的管家,薛家是书香门第,世代行医。
薛家的家主名薛柏生,与其夫人周氏,育有一子一女,女为长姐,名薛年,小儿子名薛喻。
陈隆本是随父亲逃荒到此处的,时年15岁,但其父在路上不幸感染风寒,一路饥寒交迫,更无从为其医治。他带着病重的父亲到达此地时,其父已是奄奄一息的了,他跑到薛家医馆前跪着求医治,本以为大夫会一番推辞,哪知薛大夫一看这人的状态,立马将人扶到床上,写了方子吩咐下人去拿药。
一边查看其脉象和体征。
在薛大夫的医治下,过了不久,陈隆父亲就不再发高热了,面色也缓和了很多。脉象也逐渐归于平稳。
薛大夫抖了抖衣袖,平静地说
“无事,你父亲再休养片刻就能好。”
“多谢薛大夫。”他又低下头,支支吾吾道
薛柏生看了看他,身量倒是挺高,就是面黄肌瘦的,他听闻刑南那边闹饥荒了,最近不少人来扶江求收留。
“大夫,我们从刑南逃荒过来,没钱出这药费。”
“这费用你不用出了。小年,你端点厨房里的饭菜和茶水过来。”
“先吃点东西吧。”
陈隆听后大惊。
“啊,这这怎么可以,薛大夫,感谢您收治我父亲。”
他又跪在地上。
“大夫,求您收留我在您这打杂吧,砍柴,搬货,你需要什么,我都能做。”
“求您了。”
薛年端着餐盘,一走进来就看见身形瘦弱却挺拔的少年,为了他父亲的生命不惜跪在地上求她那一向肃穆扳直的父亲。
她在同龄人里还未见到过那样浓重的意志力。
“唉,罢了。小年,后院新来的那些药草是不是还堆着,你等下带着他去分一分。”
那少年激动了伸了伸脖子。
“谢谢薛大夫。”
陈隆挺能干,把医馆的杂务处理得井井有条。
但不巧的是,他与薛大夫的女儿薛年有了男女之情。
彼时他俩都17岁,薛喻13岁。
薛年有了谈婚论嫁的对象,是薛夫人的表亲的孩子,门当户对。
他俩的事被薛夫人发现,薛夫人比较传统,硬是不同意他俩的事。
但薛年有了身孕,并且不顾一切将孩子生了下来,薛夫人知道后气得半死,扬言要跟女儿断绝关系。
再之后,薛年自缢了。
薛家父母受到打击,带着13岁的儿子以及刚出生的外孙离开了扶江,去了薛母的家乡稽衡。
听完这番故事后,洵黎久久无法平静。
”所以薛家的外孙,是你曾祖和薛小姐的骨肉?”
“对。”男人脸上满是愧疚,“他们当时都没想到,薛家父母的反对那样强烈,也没想到,薛年会自缢。”
“我曾祖后半生都在后悔。
薛家离开后,他试着去稽衡找过他们,但是被薛母赶了出来。
后来,他就回扶江,在镇上开了个糖水铺,因为是刑南的传统吃食,曾祖的手艺不错,所以生意还算红火。
他也在镇上成了家。
那之后几年,他又试着去稽衡找过薛家人,但当时薛神医和薛喻父子俩都不在了,只有薛母带着孩子在生活。”
洵黎注意到这个节点。
“你说薛神医和薛喻都不在了?是什么时间?”
“也就是薛家离开后的五六年后吧。”
“薛夫人带着外孙做一些缝补的手艺活,生活拮据,我曾祖提出过要将孩子带回去抚养。可是薛母到底是个倔强的人,都一把年纪了还不由分说拿起扫帚将我曾祖赶出了家门,我曾祖无奈,留下了些钱两和粮食就走了。”
“听说后来那孩子考取了功名,去了京城当官。但他到底是不愿意认我曾祖,我曾祖活到八十,也未听薛家人喊过他一声父亲。”
说罢又自嘲。
“也是,薛家升了高官,更加不愿意认咱们这种街头做小生意的父家啊。”
洵黎不知道怎么安慰。
“薛家的事只有您家人知道?”
“这些都是家丑,薛神医家人也不想外传。后来薛年去世,简单办了个葬礼,便匆匆离开了。”
所以从此以后薛家在扶江就断了篇,没有了声迹。
“薛家人现在还在稽衡对吗”
“对。”
“洵姑娘,您要找薛家人?”
“我家先祖和薛家有来往,我来找回信物。”
“薛家的住址在……”
“多谢。”
“洵姑娘,”洵黎准备走出店门时,陈平突然叫住他。
“麻烦您到了稽衡,告诉薛家人,我曾祖父生前很想念他的孩子,也很,”
停顿了一下
“对不起他。”
洵黎转头回以宽慰的一笑。
“我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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