洵黎按照陈平给的线索一路找到了稽衡。
如今的薛府是一间规模不大的旧式府邸,朱红大门上方赫然躺着两个字“薛府”
她觉得差不多就是这里了。
敲了敲门,许久都无人应,约莫过了半刻,她再次敲了敲门。
一位面容憔悴,衣着朴素的中年妇人开了门。
“你是?”
“您好,我来自衾山洵氏,单名黎。洵氏曾祖曾与薛家曾祖薛喻有过来往,曾祖前不久病重,临终前十分想念与故友交往的日子。我们小辈希望能了了曾祖的心愿,特意来稽衡,希望寻到些书信旧物,解老人思愁。”
薛家夫人并不信任她这个陌生人,虽然她从外表看只是个清清白白,天真无害的小姑娘。
世间人都懂得,防人之心不可无。
她拿出师父早年间的书信手扎,上面提到了师父的故乡及幼时的生活经历,请他们与族谱做比对。
“这是家祖的心愿,我们小辈希望他老人家能走得安心些。”
她言语恳切,眼神中闪着真诚而纯洁的光芒。
薛夫人上下打量了她,见她背上驼着包袱,手中还紧紧攥着一封信笺,风尘仆仆,一路奔波的样子。
“只是,那是一百年多年前…你曾祖如今高龄?”
“曾祖今年刚过一百三十岁大寿。”
薛夫人本来不想和陌生人有过多交涉的,但看在小姑娘一路从衾山跑来稽衡,又顾虑到这是位百岁老人的遗愿。
“小姑娘进来吧,看着你也不像是坏人。”
“谢谢夫人。”
薛府不大,一眼望去只能看到两个院落,薛夫人领她进入的便是主院的会客厅。
她一踏进屋内,就有一股异样的感觉,像有人在暗中窥视,并散发着腐朽的气息,给这座本就古旧的房子增添了一分诡异感。
她自进堂屋里就保持着警惕的状态。
“小洵姑娘。”
薛夫人倒了杯茶,放到她面前。
“你这一路前来也辛苦了,喝点茶水。”
“谢谢您,薛夫人。”
“你家是住在衾山吗?”
“是的。”
‘“衾山啊,那确是挺远的。
你先祖怎么会跟我薛家有交集的呢?”
“薛喻曾对先祖有救命之恩,之后两人常有书信来往。”
薛家曾悬壶济世,这样的结交倒也不无道理。
洵黎倒也没乱认亲戚,洵氏师父少时一位旧友的姓,那位旧友喜爱游山玩水,在知道薛喻去了衾山后,也跟着去了衾山,只是,这位旧友到底是个普通人。
最后应该是寿终正寝了。
他们几个弟子的名字也是为了怀念这位故友而起的。
“不瞒你说,小洵姑娘,我们薛家一百多年前是在扶江生活的,后来家中有变故才搬来稽衡的,所以你如果想找什么信物的话可能要去扶江去看看。”
“薛夫人,我去过扶江了,薛府的旧宅也已经没了,我又去找了薛府的老管家,才知道您现在在这里的。”
薛夫人有些惊讶,这小姑娘还真是有毅力。
不过薛夫人也还是一副并不愿与外人过多言语的样子。
“姑娘,如此久远的事,找不到也就罢了,你曾祖会体谅你的。”
说话间又顿了顿。
“我这只有族谱,要不给你先翻看看。”
突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
“你的曾祖与哪位薛氏的先祖交好?”
“薛喻。”
“如果我没记错,这个薛喻,他应该是夭折了的。”
洵黎神色黯淡下来。
师父薛喻这个身份,终止在了十八岁。
“年少故友。”
“所以后半生都在怀念啊。”
她意味深长地说,语气里带着丝丝惋惜。
薛夫人侧目,理解了这其中的哀思。
像她,也许久未与儿时的玩伴有过联系,但一起嬉笑玩乐,一起赏花听雨的日子一直浮现在眼前。
快乐的时光值得一生去怀念。
“这族谱上记录的也不太多,你看这样如何,我得空帮你问问薛家的表亲,看他们是否对此事有所耳闻。”
“好,麻烦薛夫人了。”
“突然,噼噼啪啪的声音传来。在平静的薛府引起极大的轰动。
薛夫人神色变得惊慌和气愤,连忙向侧卧跑去。
“焕儿啊,你冷静下啊,是娘来了,是娘啊”
只是薛夫人冲进门中,满屋都是破碎的杯盏和画板,大片大片的水墨泼洒在地上。
薛夫人紧紧搂住一个身材颀长,长发披散的年轻男子。
那男子似是未被完全控制住,依旧神态萎靡,在喃喃念叨着什么,双手也在止不住地发抖。
薛夫人一边哭一边握住男子的双手。
“焕儿,你扭头,看看娘,是娘啊。”
那男子终于扭过头看向薛夫人,木讷的神态里似乎有了些光,却还是那幅呆滞的模样。
这种一般就是有心魔,或被妖物控制了
她曾见过哪位师兄走火入魔的模样,师父便是用这一方法治好的。
薛夫人拨开男子散落在眼前面部的长发。
一瞬间,洵黎觉得自己被定住了一般。
那张脸,太像师父了。
她上前在男子胸前施了一个定魂咒,男子方才那幅紧绷又亢奋的状态立马缓和下来,身体向后倾斜,缓缓倒在地上,洵黎与薛夫人连忙将人扶起来放在长椅上。
“小洵姑娘,您刚刚这是使了什么功法吗?”
薛夫人一阵惊讶。
“学了一点法术,不足挂齿。“
“小洵姑娘,您要救救我家焕儿啊。”
“薛夫人,令郎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薛家独子名景焕,字长风。是本地一位出色的画师,少年时便展露绘画天赋,及至弱冠时其画技如行云流水,笔下万物惟妙惟肖,甚至被当时巡访的官员引荐去京城作画。
但恰逢薛老爷病逝,薛家无人照拂,薛焕之便放弃去京城深造的机会,选择在家中陪伴母亲。
此后便经常为稽衡矜贵作画,因为画艺高超,颇受褒奖。
但近日,他时常精神恍惚,性情也变得古怪,总是喃喃自语,时而大笑,时而躲在墙角瑟瑟发抖。
薛夫人见自己青年才俊,一表人才的儿子成了这副模样,整日以泪洗面,伤心极了。
许是终于见到了个能倾诉的人了,薛夫人便把薛家到稽衡之后的事都倾倒了出来。
薛家当年到了稽衡之后,起初日子还没什么,可就在五年后,薛神医的次子薛喻突然高烧不治,薛神医翻便医书,尝试了各种方法,可最后薛喻还是救不回来了,时年才十八岁。
薛家父母早早就没了女儿,现在儿子也没了,属实是受了不小的打击。
也不知是否是天意在作祟,没过多久,薛神医因为误食毒草而亡。
剩下薛母独自带着一个年仅五岁的外孙,靠着做些简单的缝补活计,才把小孩给拉扯大。
而那孩子倒也是个有出息的,科考一举拿到了探花,就带着薛母去京中做官,还娶了稽衡县令的千金为妻。
但是好景不长,他在京中受到排挤,差一点就蒙受牢狱之灾,也许是疲累于朝堂之上的勾心斗角,他申请了调职回了稽衡做地方长官。
但在巡查途中,不慎从马背上滑落,伤势过重,已是无力乏天,当年也才不过二十有六。
还好当时的薛家少夫人是个守节的,不顾母家的劝导,就是不肯改嫁,留在薛家抚养半大的幼子。
在那之后,薛家的男丁,就像是受到了诅咒一般,很难活得过三十岁,不是病死就是出意外而身故。
所以薛家男性都会早早成婚诞下子嗣,为薛家保住血脉。
这个男性早亡的诅咒,一百年来都萦绕在薛家人的心头。
现在的薛家只有母子二人,薛老爷是个教书先生,但在薛家儿子弱冠之年便因病逝去。
担心他这个状态会做出什么傻事,同时也是害怕,薛府百年的诅咒会再一次降落在她珍爱的独子身上,像他的先祖一样早早故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