辣椒炒肉的香味弥漫在小公寓里，窗明几净，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
一双白皙细腻的胳膊环住林肆的脖颈，带着些中药苦味的风吹过他的耳边：
“阿兄，让我尝尝你的手艺？”
“嗬！”林肆吓了一跳，想到是谁后嘴角不由自主咧开，“就重启成功了？刷牙去！”
两人坐在桌边，一盘辣椒炒肉加上剩饭不多，但刚苏醒的林盛年也没法吃太多，堪堪光盘。辣椒太生了，肉却炒得很老，一看就是初学者的手笔，但值得称道的是，都熟了，除了难吃没别的缺点。
“阿兄把自己照顾得不错。”
“呵呵，我又不是废物，学还学不会吗。”
碗是林肆自己洗的，洗了之后还会用纸巾擦一遍灶台和洗碗池。弄好卫生之后，他的表情变得严肃，像是下定决心一般打开电脑，开始写论文。
差不多补完漏洞百出的草稿，他把手机打开，直接语音输入。
(师兄，这几个地方的格式应该怎么弄，我翻了以前的文献，没有统一的格式。)
说完后他截了几张图丢过去，放下手机，呼了一口气。
“还是有些紧张，但我豁出去了。”
林盛年笑得温柔，声音柔和：“阿兄怎么跨过这道坎的？”
说到这里，林肆脸上带出忧色。
“师母她……院内感染了，情况危急，导师却还在指导我的论文。都是些很基础的问题，我不应该拿这些去烦导师。”
“阿兄，你不打算让我帮忙？”
滴滴，微信有人回了消息，林肆紧张地拿起手机，林盛年也好奇地凑了过去，无声传达出“你先忙”的态度。
备注为“师兄”的人只回了四个字：
(你问别人)
最近的聊天记录甚至是一年前的，他发来名为“小论文”的文档和pdf，林肆回了一长串道歉，对面没有下文。
“师兄还是不想跟我说话。”
林肆按下语音输入键，斟酌一会，咬牙输出道：
(师兄，我们这领域最近一篇文献的作者都死十多年了，只有导师和你能指导我。我还能问谁？)
“这个‘师兄’，跟你有什么矛盾吗？”林盛年问。
“我害他挨骂了。”
林肆仰头看着天花板，把这段被他吞进肚子里经历吐了出来，讲给唯一能倾诉的人听。
“第一次出外业，我们找了个依山傍水视野开阔的野地。但运气不好，那一片有滑坡预警，我们的手机早没信号了没收到。
“于是滑坡的时候，我们没有反应过来，帐篷和发电机被卷进了河里，我差点也被带了进去。”
“难怪你身上有疤，脏器也有暗伤。”林盛年给林肆擦过身，自然知道这些，“不过，阿兄能活下来就是万幸。”
“是啊……”
人力在自然面前如此渺小，哪怕只是回想一下当时的场景，也是白日噩梦一般。林肆不由自主抓紧林盛年的手，直到被对方回握，才重新生出勇气。
滴滴，微信消息终于发过来一堆截图，和能用的指点。林肆松一口气，对着自己的论文开始改格式、改字体。
“我确实很怕师兄指责我，指责我拖累他，吸他的血。
“但是我再不动一下，就真的会拖累那些关心我的人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从屏幕上移开，看着在旁边托腮微笑的林盛年。
“我确实不想求你去治师母……毕竟我到现在都没想出来给你弄身份的办法。只希望万一师兄骂我，你能安慰我一下。”
“看来不用了，你的师兄什么都没说。”
“是啊，这次真走运……但剩下还有很多问题要慢慢问他，总有挨骂的时候。”
林肆保存了修改过一部分的论文，把电脑合上，伸了个懒腰。身边的林盛年依旧微笑，虽然表情未变，却没有敷衍之感。
太阳已经西斜，小公寓内洒满暖融融的橙色调夕晖。
“已经几个小时了，你居然没有去学习。”
“学而不思则罔，我在思考。”
CPU依然过热的林盛年没有冒险，没有鲁莽地去窥探对他而言如同克苏鲁的万维网。他只是对着窗外的钢铁森林发呆，就像关在金属笼子里的聪明的野兽一般，清楚自己的处境，且并不打算反抗。
今天终于有所不同。
“呵呵，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要不要陪我出去走一走？”
林肆侧过身，他的虹膜被夕阳照得晶亮，如同最为通透的琥珀，洗净铅华。
野兽红色的眼睛也亮了起来，不存在的尾巴小幅度地在身后甩动。
“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