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肆很清楚自己在做梦。
食堂五楼宽敞的包厢里,实验室的所有人齐聚一堂,觥筹交错。他走过去向导师和小导敬酒,听了老师的勉励,又满上自己的酒杯,转身向师姐敬酒,感谢她曾经对自己的帮助。
师姐是一个脸圆圆的女生,实验室几乎所有的资金流都由她在管,忙得脚不沾地,但她依旧是和善的,对谁都温温柔柔,是所有人心里的大姐姐。
林肆走向下一个位置,脸上的笑容咧到变形,仿佛挂在耳上的面具。
“师兄,好久不见啊。”
戴着眼镜、面目不甚清晰的男青年没有举杯,抓着杯子的手指在暗暗用力,像是想要捏碎这个杯子一样。
“我能毕业,必须要感谢师兄,除了学业上的教导,还有生活上的关怀。
“师兄团结友爱,从不在背后话人长短,哪怕我给他舔了这么多麻烦,也从没抱怨一个字。
“我在养病的时候甚是担心师兄的冷眼,所幸,师兄没有像我想的那样狭隘。”
实际上呢,因为师兄的冷眼和刻意的态度,林肆在实验室里待了半个学期就发病了,一直到研三都再没去过。
哪怕在那半学期里,林肆每天十六个小时帮别人挑标本、干最麻烦的活,也没人多跟他说几个字。
林肆每说一句话,周围的灯光就暗上几分,等到最后几个字,其他人已经完全隐入阴影中,只剩下坐着的眼镜男青年,和站在青年侧后方的林肆。
嘎吱嘎吱——
林肆的腰部发出崩裂的声音,他的上半身折过来,笑脸直直地垂在男青年的眼镜前方。
“师兄可别当真啊,我就是说说而已。”
黑暗中睁开许多双眼睛,那些作壁上观的眼睛在此刻也保持了缄默。
崩裂声越来越繁杂,林肆的身体完全化为一段枯木,卷住眼镜男的身体,和冲刷而下的泥石、倒木搅在一起,倾泻入黑暗的深处。
爽啊。
林肆知道自己心里还是有恨的,但归根结底,自己也有错,错在太弱小。他不想去恨别人,就像知道自己不应该讨厌姐姐一样。
可谁又能在天灾面前强大呢。
画面亮了起来,林肆回到了家里,父母在欢庆他的毕业,而他说自己找好了路子,拟好了计划书,要自己开公司。
咦?我会去开公司?
他之前都没发现,和爹妈一对比后才意识到梦里的林肆又拔高了一节,身板挺拔。不仅外貌有所变化,口中吐出的话更是陌生。
梦里这个林肆对着父母侃侃而谈,哄得两位中老年人喜笑颜开。
画面一转,这个林肆暗中做了什么手脚,对应地,两位白发都没多少的老人突发急病倒在地上,很快盖上白布。
“爸!妈!”
林肆不想看下去了,挣扎着要从梦里醒来。
他虽然没有躯体,可情绪一激动,梦里的那个林肆就发觉了,一双锐利的眼睛准确地盯着他的方向,让他遍体生寒。
“你是谁?”
陌生的林肆虽在询问,却胸有成竹,早有答案。
“你又是谁?!”林肆没有跟着他的节奏走,他扑过去,想要夺回自己的身体。
他真的飞了过去,可正好撞在那陌生林肆的手上,被抓住面门。
“最后的破绽已经清理掉,我是林肆。”
画面再一次变动,小公寓里,有人从冰箱拿出一包冻肉。这包冻肉不是常见的猪牛羊狗肉,却明显属于大型动物,其中一块死白的表皮上有凹凸不平的疤痕。
大块的肉在案板与灶台之间游走,很快变成了一大锅美味的菜,唏哩呼噜地进了那人的肚子里。
林肆此时终于有嘴可以用来发出恐惧的声音。
“那……那是……”
他的视野转动,与陌生的自己对视。陌生的自己抬起另一只手,从脸上撕下一张薄如蝉翼的皮。
林肆知道那人是谁了。
他猛地睁开眼睛,从小公寓的床上坐起来。
飘窗上有一个身影挡住了光,他看过去,在梦里顶替了他的老东西现在还用着自己漂亮的皮,穿着小围裙,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乖巧小男仆正均匀地把捉到的标本铺在窗台上,一边晒干,一边分门别类整理。
“夜蛾科,龙虱科,齿蛉科……这个不认识……”
哪怕是过目不忘的人,也无法在短时间内记住体型变化多样的虫子,他小心地拿着镊子,把这些脆弱的虫子插进标本盒,头也没抬地对林肆打招呼:“阿兄再睡一会儿,晚上还要出去忙呢。”
林肆定定地盯着干活比他还上心的家伙,盯得对方疑惑的目光看过来,他突然想通了,揉揉鼻子倒头就睡。
开玩笑,药王谷谷主要搞事肯定搞个大的,这么小家子气的噩梦,肯定是看国产恐怖片解说看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