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祠堂

祠堂门大开,梁慕琦走了进去。
里面吊着好几盏长明灯,加上桌上一排蜡烛,将屋内照得通明。
祠堂里摆放着薛家的祖宗牌位,大大小小,足有二十来个。
祖宗牌位前的供桌上,放一块牌位,桌上还有未擦干净的木屑,像是刚刻的,刻好的牌位被一块红布盖着。
一阵阴风吹来,屋外树叶簌簌响动,像有人在拍手。屋内烛火晃动,红布被掀起一角,隐隐约约露出一字,瞧着像是“可”字,又像是某个字的一部分。
梁慕琦心头微颤,忍不住伸手,忽闻祠堂外面传来脚步声,心中一惊,慌乱之下,看到一旁的小门,忙开门进去。
放置牌位的墙后有一个屋子,屋后没有一丝光线,黑暗中,她的后背撞上什么东西。
梁慕琦不敢乱动,怕惊动屋外的人。
屋外,是薛绍安和他的祖父薛淮。
薛绍安瞧着掀开一角的红布,慌道:“刚才有人来过!”
薛淮听着祠堂外的呼呼风声,道:“风吹的罢了。”
薛绍安心中不安,想起方才的事,说道:“禁院莫名响动,肯定是薛少艾又在搞鬼。”
薛淮瞧着他不说话,直盯得他头皮发麻,才道:“一个月前是寒衣节。”
薛绍安知晓他在偏袒薛少艾,低头认错:“是孙儿回来迟了。”
薛淮拿起三柱香,放在蜡烛上点燃,“你是迟了些,四年了,才让她签下婚书。”对着祖宗牌位拜了三拜,“所以,不要再出岔子。”
“是。”
“天凉了,记得给孙媳妇备好驱寒汤,镇上医疗落后,病着了可不好。”
“是。”
梁慕琦听到两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拿出手机,打开电筒,室内景象差点让她惊呼出声。
室内居然放置了一具大红棺材!
红艳艳的,像裹上了一层鲜血!
而墙上,却同外屋一样,有供桌、牌位,牌位的数目都一样。
外屋的牌位是薛家的历代继承人,内室的牌位上的姓氏也是薛,名字却像女子。
最下面边上的,是年代最近的一个,上面的年份是一九四几年,上面刻着:薛沅。
梁慕琦想起了姥姥,她年幼时,生得比别的孩子圆润些,姥姥便管她叫圆圆。
奇怪的是,每一块牌位的名字下,都刻有一个数字。第一块牌位上写了四十几,剩下的牌位上的数字,从十五到二十五不等,没有一个超过二十五的。薛沅这块牌位上写着的是二十。
这又是什么意思呢?
是排行,还是这些女子的死亡年龄?
梁慕琦觉得心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她只觉背脊发凉,准备离开。她快步走出祠堂,下意识看向供桌。
盖着红布的牌位已经不在。
院门已经从外面锁上,梁慕琦看着院墙的上,三两下爬上去,站在院墙上,找到一处草多的地方跳了下去。
回到青渠院,秋儿没醒,她脱下外衣躺下,回想起方才在祠堂所见所闻。
红布盖着的牌位、内室的薛氏女牌位上的数字、大红的棺材、薛绍安口中的薛少艾、薛淮所说的寒衣节。
棺材可以解释成为薛淮准备的。在某些地方,人上了年纪,即使身体还很硬朗,也会为自己准备一口棺材。红色在某些地方象征着喜丧,高寿老人无灾无病的离世,也算喜丧的一种。
牌位也能解释得通,可是上面的字……当时她离得远,加上烛火摇曳,看错了也说不定。
现在还剩下牌位上的数字、薛少艾、以及寒衣节三个谜团。
寒衣节又叫十月一,是祭祀节日。因天气寒冷,怕亲人受冻,祭奠时会为死者送衣避寒,便叫寒衣节。
可为什么薛淮会说薛绍安回来晚了?听薛老太爷的语气,似乎希望薛绍安赶在寒衣节前回来。
自从她和薛绍安定下了婚约后,薛绍安催促过几次回乡,但她当时正忙着投资的事,并没有马上答应,后来手头的事忙完,她重新提起,薛绍安的情绪反而没有之前那么高。
明明薛绍安一副急着结婚的模样,为什么最后的婚期却定在半年后。
等一下,梁慕琦忽然想到了什么,她和薛绍安的婚期是三月三上巳节。
上巳节是鬼节!
寒衣节还有一个名字叫冥阴节,也是鬼节!
古时留下的祭祀节日有四个,被称为鬼节的只有三个。上巳节因为祭祀有关,有些地方便将上巳节也算成鬼节,因此有了四个鬼节的说法
梁慕琦腾地一下坐起,薛绍安原本的打算在寒衣节前带她回溪客镇,打算在寒衣节当天结婚。
错过了寒衣节,便有三月三等着她。
窗外阴风阵阵,穿过树梢,听着像鬼哭。
她又想起在祠堂中听到祖孙二人的对话,为什么薛绍安会说薛少艾“又”在搞鬼,为什么薛淮会让薛绍安不要“再”出岔子。
所以,之前出现过类似的事,而薛绍安失败的原因是因为薛少艾的阻止?
这样来看,薛少艾和薛绍安祖孙二人不是一伙,可是,她和薛绍安不是兄妹吗?又为什么要阻止他呢?
他们口中所说的禁院又是什么地方呢?
梁慕琦想了许多,凌晨三四点,才支撑不住沉沉睡去。
次日中午,梁慕琦食过午饭,在薛宅闲逛,秋儿跟在她的身后,甩也甩不掉,才拿出架子,小姑娘就跪在地上告饶。
她无奈只得放弃去禁院的想法,有些气恼地坐在一处凉亭吹风。
秋儿劝道:“姑娘,天冷,吹病了,少爷该怪我了。”
梁慕琦不为所动,秋儿抿唇站了一会,转身欲走。
梁慕琦见状,冷笑:“又要向薛绍安汇报我的行踪吗?”
秋儿停下,不敢瞧她,嗫道:“我没有。”
“这一个月来,我很好奇,为什么我不管去哪里总会恰好的遇上薛绍安。上回去给镜院回礼也是,还未走到半路,他便在那儿等着我了。”
“秋儿,你做得真好。”梁慕琦拍拍衣裙,往青渠院去。
秋儿瞧她的样子,大感不妙,询问道:“姑娘,你要去哪儿。”
“回去。”
秋儿沉默跟在梁慕琦身后,回了青渠院,瞧着她进了屋,在心中思索要不要去告诉少爷。
过了半晌,梁慕琦开了门,身上穿的已是镇外的衣裳,手中还提着行李箱,也不看她,提着便往外走。
秋儿见状,急道:“少夫人,您这是做什么?”
“回南省。”
秋儿这几日也摸清了梁慕琦的脾气,凡是两人想法有分歧,只要她下跪,姿态放低些,这位少夫人也就放任她去了。
咚的一声,秋儿跪地上,“少夫人,您别为难我,我只是一个下人。”
梁慕琦拉她不起,冷笑,“秋儿,你不用故意这样,我与你并没什么关系,只是单纯基于‘平等’而见不得别人向我下跪。而现在,你就是跪死在这里,我该走也还是要走。”
秋儿见她不为所动,起身向外跑去。
梁慕琦还未走到前院,薛绍安已到,面色微红,气息不稳。
秋儿在他身后喘着粗气。
薛绍安平复片刻,问:“你这是何意?”
梁慕琦道:“看不出来吗?我要走了。”
“因为薛少艾?”
梁慕琦奇怪:“为什么要因为她?”
薛绍安道:“之前都好好的,你昨日见了她,今日便要走,不是因为她又是什么原因?”
梁慕琦道:“和她没关系,你应该问问你自己。”
洞门中走出两个青年,一个年纪略长些,一个还带着少年气,穿的都是和薛绍安一样的长衫,一个将长发束了发髻,一个将长发束在身后。
古人有二十及冠的说法,束了发髻的青年是薛绍安大伯的孩子,叫薛绍平。未束发髻的薛绍安三叔的孩子,叫薛绍宁。
梁慕琦穿着现代的装扮,她本就身材高挑修长,此刻的衣着又偏向中性,看起来干净利落,此刻卷发披在身后,帅气中又多了几分慵懒。
未束发髻的青年第一次瞧见这样的打扮,觉得很新鲜,冲着梁慕琦作揖道:“原来这就是未来堂嫂,弟弟见过嫂嫂。”
束了发髻的青年则瞧着梁慕琦,眼中闪过一丝光彩,“弟妹好。”
二人生得极好,一个儒雅斯文,一个活泼俊秀。若是平常,梁慕琦也乐得与他们交谈,可此时她却没什么心情。
礼貌地同二人打了声招呼,提着行李便往外走。
薛绍安拦道:“即使你对我有什么不满,至少也要让我知道不是吗?”
梁慕琦瞧着薛绍平和薛绍宁,“真的要我说吗?”
薛绍平了然,对薛绍安道:“我们先去前厅等你。”
薛绍宁也明了,笑嘻嘻道:“哥,你可得好好哄哄嫂子,别再惹人家生气了。”
秋儿也退下。
薛绍安说:“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突然要离开了吗?”
梁慕琦直接道:“你让秋儿监视我?”
薛绍安解释道:“不是监视,是照顾。我之前同你说过,我家中复杂,怕你在宅子中见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所以我让秋儿时时向我汇报你的行踪,不为监视,只是关心。”
梁慕琦性格简单,且吃软不吃硬,这也是他能向她求婚成功的原因,只要掌握好尺度,在可控的范围内一点一点放低姿态,就能迷惑她,让她看不清自己的意图。不喜欢又怎么样,反正最终是他的。
秋儿太蠢,自以为了解了她,姿态一下降得这样低,再蠢的人都看得出是别有所图,只有徐徐图之,才能麻痹眼前的人。就像薛少艾一样。
梁慕琦听他这样说,心中的怒气也少了几分,看着脚尖,“我不喜欢这样。”
薛绍安道:“薛府就是你的家,你想去哪里都可以,我不让秋儿跟着你了,也不会再过问你的行踪,行吗?”
梁慕琦沉默了片刻,才道:“我昨天去祠堂了。”
薛绍安身体僵了一下,袖中拳头握紧,声音晦涩:“你都瞧见了?”
梁慕琦点头,“我还听见你们谈话了。”
又要失败了,又要失败了。
薛绍安指甲几乎陷进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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