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晚，薛绍安迫不及待想要看到梁慕琦被吓到惊慌失措的模样，想要证明她口中的喜欢也敌不过人对于未知事物害怕的本能。
雪停了，他站在屋外，只看到秋儿围在桌前，用红纸剪着窗花，目光将屋中扫了一遍，却未看见他想看见的人。
秋儿发现了他，忙站起身，向他问了一声好。
他问：“少夫人呢？”
秋儿道：“和少若小姐她们外出，还未归呢。”
薛绍安心中有不好的预感，快步往镜院而去。
他开始后悔今日的做法，他想着如果梁慕琦看到薛少艾发病的模样，会因为害怕而远离薛少艾，却忘了薛少艾神志不清的时候会伤了她。
镜院没有一丝亮光，阿瑾靠在门后睡着了，乍然被震耳的拍门声惊醒，惊恐问道：“谁？”
薛绍安道：“开门！我来找少夫人。”
阿瑾听到他的声音，心中害怕，说话的声音也颤抖：“来过，但我没让她进来，小姐说过不准任何人进来。”
薛绍安听她的话不似作伪，却一时想不到梁慕琦会去何处，此时，屋内却传来薛少艾的声音，“阿瑾，开门吧。”
阿瑾打开了门，薛绍安进门，看见薛少艾提着灯笼站在楼梯处。
“她呢？”薛绍安问。
薛少艾慢悠悠地走下楼梯，点亮屋中的烛台，“她在休息。”
薛绍安看着她，整洁的一身，面色不仅没有每次发病后的虚弱苍白，还在烛光下显出几分红润，眼中闪过几分讶异：“你没事？”
薛少艾哂笑，“还要多谢你，如果不是你，我还不知道她那么喜欢我。”
薛绍安心中不安，总觉得在他来之前，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你这是什么意思。”
薛少艾道：“没什么意思，我只是想告诉你，那日我答应你的事不作数了，我不会把她交给你。”
薛绍安声音沉了下去，“你说什么？!”
薛少艾看着他：“你说过会带她离开的，可是你骗她签下了契约。”
薛绍安道：“但这件事我可以解决的，我……”
薛少艾打断他，“你怎么解决我不想知道，也没兴趣知道，只是有一点须得告诉你，她的事和你没有关系了。”
薛绍安道：“就算她喜欢你，可是你能和她在一起吗？祭祀的事，不是你就是她，不管怎么样，你们都不可能在一起的。”
薛少艾转身上楼，“即使不是我，那个人也永远不会是你。”
薛绍安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尽头，眸子微微眯起，他想不通，为什么薛少艾这次的发病竟然会这么短，好得这样快，看起来和常人无异。
他第一次见到薛少艾发病是在她及笄那年的寒冬，来势凶猛，没有任何征兆，唯一的表现就是伤人和自伤。他站在那间屋子中，看到飘飘摇摇的床帐微微露出的缝隙中，是她半裸的身体，而她如同被鬼附身一样，拿起随手可触的尖锐物品就往身上扎。
第一次发病时，祖父本想守在她的身边，却被神志不清的她刺伤。原来人失去理智的时候，和疯狗一般，只要有人近她身，必定会被刺伤。
他那时就知道，薛少艾有病，而祖父薛淮为了不被外人所知，每次都让她自己熬过。后来，祖父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符咒，烧成灰，掺进她的熏香中，才避免她的病发。
薛少艾回到楼上，掀开床帐，看着熟睡的梁慕琦，眼中含着温柔笑意，伸手描摹她的脸部轮廓。
梁慕琦本就在装睡，在感受到脸上的酥痒，睫毛颤了，耳边传来她的轻笑，“怎么了？害羞了？”
梁慕琦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马上又移开了目光，“你先出去，我要穿衣服。”
薛少艾用她洗澡那天的话来回答，“怕什么，我们都是女子。”
梁慕琦一想也是，可一想到，两人刚刚发生的事，不自觉红了脸，背过身，拿起薛少艾为她准备的干净衣服穿上。
一时无言，还是薛少艾打破了沉默，“你没有什么想要问我的吗？比如我今天的举动……”
“你说的他们是谁？”
“什么？”
梁慕琦详细地说了出来，“昨日，你似乎被魇住了，说了许多话。你说，有人给你下药，下药的人是谁，而且你不是薛家的小姐吗？谁会给你下药。”
薛少艾微微一愣，她并不想让梁慕琦知道这桩旧事，便含糊其辞道：”并不是我，我年幼时闯入禁院，和你那日一样进入了幻境，只是他们发现我时太晚，家中为我请了道士，道士说我是被禁院那只鬼缠住了，所以发病时说的话，做的事并不是出自我的本意。”
梁慕琦不疑有他，“所以，被下药的人是那只鬼，曾被人丢下的也是那只鬼？”
薛少艾看向别处，目光有几分暗淡，点了点头。
“你说的那个人是不是白雨金？”
薛少艾又点头。
“抛下她的那个人是薛家小姐薛沅，薛绍安的姑奶奶？”
薛少艾闭上了眼，默认了。
梁慕琦心中松了一口气，随即又被另一种情绪操控，“所以，你今天和我……也是因为受她影响？”她说完，低下了头，不敢看薛少艾，怕看见她否认的样子。
“不是！”
梁慕琦都做好被打击的准备了，忽然听到这个答案，愣愣地看着她，目光中有些不可置信。
“所以……”
“我也喜欢你。”
薛少艾看着她愣愣的目光，温柔笑道：“因为喜欢你，所以才控制不住地想触碰你，从前都是能忍住的，偏偏今日控制不了了。”
梁慕琦想到她身上的伤口，问道：“你说的‘从前都能控制住’指的是伤害自己吗？”
薛少艾不在意地道：“也没发过几次病，后来有了控制的法子，就再没发过病了，你不用担心。”
“那为什么今日会这样？”梁慕琦想到薛绍安今日在桥上时说的话，“是薛绍安做的？”
薛少艾点头。
梁慕琦有些恼怒，“他明知你身体有异，还这样做，难道就不怕你出什么事吗？如果今天我没来，你该怎么办？如果今天在这里的不是我，是别人，甚至是男子又该怎么办？不行，我得去找他。”
薛少艾拉住她，“别去，这么晚了，我担心再发生上回那样的事。”
“就这样算了？”
薛少艾道：“他们都不知道我会这样，只以为我发起病来会导致自己和旁人受伤。他这样做，无非就是嫉妒，让你知道后会因为害怕而离开我，现在他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以后也不会再从这方面害我。”
所有的事都已经问清楚了，梁慕琦这才想起二人之间的关系，“那我们……现在……算什么？”
一句简短的话被她说得磕磕绊绊，薛少艾笑了笑，“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外面的世界管这叫什么？还是叫恋爱吗？”
梁慕琦点点头，遂好奇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个词的？”
“听别人说的，好了，你今天也累了，睡吧。”
梁慕琦本想问谁说的，听见她提到‘累’这个字，脸又红了，钻进被子了，侧身睡下。
次日，梁慕琦找到薛绍安，质问他昨日的举动。
薛绍安见她这样维护薛少艾，心中恼怒却也无可奈何，“她不是没事吗？不是还有你在她身边吗？”
梁慕琦盯着他，连往日的疏离客气也没了，“薛绍安，我不知道你们薛家有什么秘密，可如果你再伤害少艾，我管什么契约不契约的，我都会离开溪客镇，带着她一起。”
薛绍安苦笑，“你以为你还能安然离去吗？即使你能离去，薛少艾也永远出不去。”
梁慕琦道：“车到山前必有路，我会找到离开的方法的，至于你，既然我们并未签下婚书，那么婚约就此作罢，我们也没有任何关系了。”
薛绍安看着她，“你以为这么容易吗？慕琦，我心里还是喜欢你的，只要你最后还是和我成亲，我可以不在乎你喜欢的是谁，反正最后出镇的只会是我们。”
梁慕琦道：“你不是说，我是被当作祭祀新娘才选进来的吗？你说我们会出去，你爷爷知道你的打算吗？”
薛绍安摇头，“他并不知晓，所以，你也不能让他知晓，如果他知道了，到时候你也走不了了。你也不能让他知道你和薛少艾之间的关系，如果他知道了，你只会死得更快。”
很快，除夕到了，薛家本家祭祀完后，为了热闹，将另外几家也请来主宅，共同度过这个除夕。
主宅只剩下薛淮一个长辈，而另外几家，除了少若的母亲和绍宁少芷的小姨外，再没别的长辈。
几家聚在一起，加上梁慕琦，竟然才堪堪凑齐十人，可见薛家血脉稀薄到何种地步。
往日听他们说起家中成员，梁慕琦都没什么感觉，今天凑在一块，她才对薛家背后隐藏的秘密产生了好奇。
听薛绍平说，薛家是在宋时搬迁到溪客镇，那么是因为什么原因搬迁到这样偏僻的地方呢？而且薛家子嗣单薄是从搬到溪客镇时开始的，几代后，薛家祖先应该发现了这个问题才是。古人这样信奉鬼神，对风水一说尤为在意，连身后葬身之处也要选一处吉地，那为何不搬离这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