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鬼域

宣荷此行以保护辛忆、拖时间等救援为要,战斗为辅。她受了伤,不敢再硬拼,只能搭起防御结界护着两人。
宣荷确认结界奏了效,微微松了口气,拂袖擦净嘴角的鲜血,侧头问辛忆:“这符咒撑不了几息,她们还有多久到?”
辛忆下意识扶住宣荷有些摇晃的身体:“我自发了信号到现在已经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她们最晚不过半刻钟便都能到了。你还撑不撑得住?”
“嗯。”宣荷听了皱了皱眉头,转过头紧盯着蜂拥而上破她结界的黑衣人们,不再理会辛忆。
宣荷冷淡不愿多说,可辛忆着急。一个语焉不详的“嗯”字,根本不能回答辛忆的问题:“‘嗯’?嗯是什么意思,你还能不能撑的住?伤要不要紧呀?”
“不碍事,护你没问题。”
辛忆心说我看着你可不像没问题的,还想再问,那个只能撑几息的结界却又被黑衣人砍碎了。
宣荷只得再次冲到黑衣人中间,挡住他们的进攻。她虽趁这几息恢复了些许,可毕竟受了一掌,没有了之前的速度与力量,受伤的频率也越来越高。
再次看见暴击穿透宣荷的身体时,辛忆终于忍受不住了。她敢肯定以宣荷的状态根本撑不到救援到达,方才宣荷说护她没问题只怕是她想拿命来换她安全。
这怎么能行?
辛忆心一横,手中结印,就要强行唤醒自己的神力。
宣荷感受到周身灵力场的变化,她身子僵了一瞬,立刻转头看去,随即大惊:“你要做什么!快停下!”
在宣荷惊呼声中,辛忆闭上了双目,双手在胸前飞快地结着一个十分复杂且从未见过的印。
随着辛忆手下速度加快,鬼域中杂乱无章的灵气竟以她为中心形成了一个灵气漩涡。灵气本无颜色,却因着搅入了飞速旋转的漩涡泛起了阵阵白光。
漩涡的范围迅速扩大,很快便覆盖了整个鬼域,又在接触到鬼域的边界后瞬间收缩回原点,停在辛忆身周三尺的地方。被漩涡过滤过的灵气浓郁且纯净,没有一点杂质。辛忆体内的神力也因这灵气的滋养被唤醒。
这一切仅仅发生在三息之内。
而在所有人注意力都放在辛忆身上时,那领头的黑衣人率先反应过来,手中捏了混杂着阴毒之气的暴击,对着宣荷方才的伤处又是一击。
宣荷见辛忆试图强行唤醒神力,整颗心都吊了起来。她不敢飞身前去阻止,亦不敢出声打扰,只得打起十万分精神,在辛忆神力苏醒这几息中护着她不被打扰。
暴击袭来时,宣荷正为辛忆顺利唤醒神力松了口气。
饶是宣荷再厉害,也受不住身体要害接连两次被重创。她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挥剑扫退黑衣人,又立刻转守为攻,反转剑尖向他心口刺去。
拖着重伤的身体战斗,宣荷出剑的速度与力度皆不如从前。那黑衣人见她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眼睛流出不屑与嘲讽,身形微动如鬼魅般飘至宣荷身后,唤出一把如蛇形般的匕首在手,刺向她的后腰。
兵不厌诈,就在黑衣人马上得手时,宣荷嘴角一勾,背后长了眼一般转身挑飞他手中的匕首,顺势在他手臂上砍下一道又长又深的血印。
黑衣人见宣荷竟是装作重伤骗他近身,心下一慌,想要抽身而退却为时已晚。手臂传来的剧痛让他脑袋空白了一瞬,只这瞬间,他便错过了最后逃命的机会。待他反应过来时,宣荷已经将涟漪剑送入了他的腹中。
黑衣人倒下时眼中写满了不可思议,他不知为何自己会死于重伤的宣荷之手,她方才明明是在垂死挣扎…
寂静的周遭被辛忆一声“阿荷”打破。宣荷听到呼唤,剑尖汇聚起灵气,扫开了前赴后继冲向她的鬼域黑衣人。抽身躲进辛忆刚刚建起的防御结界内,依旧成保护的姿态挡在辛忆身前。
辛忆低头瞥见宣荷持着涟漪剑颤抖的右手,就知道她的状态远没有表面上看着那么好。她试探着握上宣荷的手,安慰道:“我们已经安全了,你不必再硬撑了。”
许是宣荷浴血奋战太久,又或是辛忆的话放松了她紧绷的神经。辛忆还没说完,宣荷便按着腹部毫无征兆地呕了口血,身子一软便倒在了辛忆怀里。
“阿荷!”女人身体的重量将辛忆压得措不及防,她清楚宣荷状态糟糕,却不知她早已至强弩之末。
辛忆抱着宣荷跪坐于地,捏了神力探入宣荷的身体,她惊恐地发现,黑衣人首领在不知哪次攻击中便在宣荷身体里打入了噬魂咒,如今这诅咒正迅速侵蚀着宣荷的神魂。
施咒人已死,世上再无人能解此毒咒。
怀中的生命在慢慢流逝,辛忆六神无主,她不知该如何去救臂弯里的人,只能一刻不停地往宣荷身体中灌着神力,来减缓她消散的速度。
强行唤醒的神力并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宣荷的身体如无底洞一般,很快消耗了辛忆刚聚起的几乎所有神力。
若神力耗尽,定是维持不住挡着黑衣人的结界,她和宣荷还是在劫难逃。
可若让她放弃拯救宣荷自己独活,她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
辛忆心慌意乱后终于想到一个馊主意———将宣荷身上的诅咒转移到自己身上。
施咒之人修为没有辛忆高,理论上即使诅咒到了辛忆身上也不会要了她的命。
辛忆顾不得权衡利弊,她当机立断一手按上了宣荷遭受重创腹部,继续给她输送神力,确保她性命安全无虞;另一只手将她的头按入自己怀中,在她后颈处以自己指尖鲜血为媒介,画了一个细小却精致的符。
此符样子诡异,是修仙界被列为禁术的转移符咒。
不出片刻,这枚小符便将冲击着宣荷神魂的噬魂咒撕下,将其引向辛忆。
神魂得到喘息机会的宣荷悠悠转醒,腹部传来的疼痛使她皱起眉头。她抬手按向剧痛的伤口,却在腹部上方摸到了一只细腻光滑的手。
“轻一些,当心弄伤自己。”辛忆温柔的声音传入宣荷耳中,惊得宣荷猛然睁开眼睛。
辛忆在声音中掺了神力,透过身体安抚着宣荷的神魂,试图让她回到沉睡:“你受伤太重,不易多动。我们现在很安全,你可安心休息。”
宣荷在清醒的瞬间便意识到辛忆正替她承受在诅咒,她硬撑着想将辛忆抚在她腹部的手扯下来,却不想辛忆的声音让她的身体陷入安眠,动弹不得。最终她只挣扎着吐出“不可”二字。
“有何不可,你我皆是天生地养,没有你就合该为我而死的道理。”
“保护祭司是我的责任…”宣荷一字一顿地说道。
“保护归保护,你的祭司不喜一命换一命,她想要你好好活着。她想…看着你自由。”
宣荷缓缓地摇了摇头:“救我…不值得…”
辛忆抱着宣荷的手紧了紧,撤了声音中的神力,低声说道:“你是这世间最值得之人。”
“什么?”宣荷没听清辛忆的喃喃自语,她声音亦轻得不成样子。若不是辛忆离得近,只怕这短短的二字在传入她耳朵前便消散在空中了。
辛忆见宣荷虚弱到又要昏过去,继续轻柔地催眠着宣荷:“我说,你一定要开心的活着…睡吧…”
宣荷用性命给辛忆抢来了半刻钟的时间,她们终于等来了救援。
祭司神使从四面八方赶来,为救她们的主神集体出动。整个黑衣人团队片刻之间全部被击杀,平原顿时尸横遍野,给原本就血雾朦胧的鬼域又添一抹阴森。
辛忆收了防御结界,打横抱起陷入昏迷的宣荷,对着围过来的神使们柔和说道:“我们回家吧。”
*
透过轻纱般的云雾,可见层层叠叠崎岖险峻的山峰。
沂蒙峰群位于修仙、魔界与鬼域的交接处。起初这里灵气稀薄壁立千仞,又处三界边境,因此人迹罕至。
十几万年前,第五任祭司紫芙游历至此处,见此地山川重峦叠嶂高耸入云,又渺无人烟,只需聚拢灵气便是绝佳的修炼之所。她便去了这峰群间的邪气、布阵聚灵,在此处建立了沂蒙学宫,广纳修士。
紫芙祭司在沂蒙学宫稳定下来后,认识到自己没有协调管理的能力,便在学宫弟子中找了一头脑灵活的人担任学宫宫主,替她打理学宫的一切事务。而自己以修炼为由,退隐在沂蒙主峰。自此沂蒙主峰变成了历代祭司的居所。
本应是清净的主峰,如今却乱作一团。
一个种满了各种奇珍异草的小院里聚着七八女子,她们各个神色凝重。
院中房间躺着一位白衣染血的女子,正是因救辛忆而重伤的宣荷。她双目紧闭,面色苍白到透明,额头还挂着因虚弱而流淌的汗珠。
宣荷床榻旁,坐着一位着青绿衣裙的医修,这医修面上似是结了寒霜,正一寸一寸检查着宣荷的身体。她每探至一处伤处,脸色就冷一分。
此人唤名朝夕,是祭司神使中主修医术的修士。
检查完毕,朝夕沉着脸向辛忆她们陈述宣荷的情况:“阿荷身体各处皆有损伤,其丹田伤的最重,神魂次之,内腑的伤最好治愈。她的丹田出现细微的裂痕,已隐隐控不住她体内灵力。她的内腑亦有不同程度损伤,比起丹田的问题较轻,但也不可轻视。阿荷体内的噬魂咒虽已被小忆及时祛除,但诅咒阴毒,它在阿荷中咒的一瞬间,便将她神魂攻击了遍,如今阿荷的神魂也是十分虚弱…
”这些伤处单拎出来都好治,可阿荷身体几处要害同时遭到重创,医治的风险极大。治疗丹田内腑需泡药池,但药池中的几味药对神魂有害,一般会在药池旁布阵,护起神魂,将它与肉身短暂分离。可如今阿荷神魂也有损毁,此时需好好待在肉身中温养,若与肉身分离,会使神魂更虚弱,可能会导致阿荷再也醒不过来。
“…总之这次不乐观。”
朝夕是个极有天赋的医修,刚出生便被前任祭司元楠收入神使队伍,并被她带在膝下亲自教导。在朝夕成为医修的三百多年里,感悟抵得上寻常医修千年所得,所医治过的伤情也非寻常医修能接触得到的,其行医经验不可谓不丰富。
朝夕很少会给出消极的诊断结果,而宣荷的身体状况却让朝夕说出了不乐观三个字…
房间内的气氛更加压抑了,几个姑娘更是沉默了许久。终于还是辛忆先开了口,她努力稳住自己的声音,让自己看起来从容一些:“你有几成把握可以救活阿荷?”
朝夕声音也沉了几分:“在最乐观的情况下也仅有四成…而且我还需要离歌姐姐帮助。”
一旁一位着天青色裙衫的女子,听到自己的名字后望向朝夕:“你说。”
“在药池的药效发挥作用时,你需一边护住阿荷的神魂不被灵药侵蚀,一边要强行连接阿荷神魂与肉身。虽然只消半柱香的时间,但这却极耗精力心神,且需日日治疗,连续半月…到时我会与你细说…”
这名唤做离歌的女子是神使的领队,年纪最大修为最高,也是亲眼看着其他神使成长的,早已将她们视如亲人。既然她能助宣荷恢复,离歌自然有求必应:“若阿荷需要我会自然全力相助,我们何时开始帮她疗伤?”
朝夕斟酌片刻后道:“我刚给她喂了药,以她的体质等这药起效…当是卯时最佳。但她伤得太重,具体时间还是要看药力发挥的效果。”
“现在距离卯时还早,可需要我准备什么?”
朝夕摇头表示她什么都不用准备:“只需你到时稳住心神,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乱了阵脚,做好我与你说的事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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