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翻了个身,闭上眼,逼迫自己睡下。
忽的一阵风吹进来,把门吹的大开,秦宁烦躁的在床上滚了一圈,起身关门。
她坐起来,定睛一看一人负手站在门口,蜡烛被风吹的尽数灭了,外面黑漆漆的,只看见那人身形高大,她在床上一下子跳起来,头猛的磕到床顶,她揉也不揉,翻来覆去的找自己的剑,她此时只恨自己不把剑贴身放着,那人见她惊慌失措,就这么像看戏一样看她,岿然不动。
秦宁好不容易在衣服里翻到剑,她稳稳心神,举着剑跳下床:“来者何人?”
那人站在冷风中,语出比风更冷,听的秦宁想杀他,他说:“烟尘。”
秦宁咦了一声,依旧不放心,举着剑走进,细细看了看。
她贴近他,少女的馨香一下子扑过来,她头发湿漉漉的,一看就是刚沐浴完,沈衍向后退了退。
秦宁转身收剑:“烟尘先生,您进门怎么不说一声自己是谁呢?”
沈衍坐下:“你也没问。”他道:“我以为你睡了,但我又要事寻你,便直接进来了。”
“什么事?”
秦宁坐在床上,她头发散落着,鼻尖通红,模样娇俏可人。
沈衍目光一闪,看向别处。
“我听运期先生说,你身体两道内力相斥,现下不得已封住,我心法与初元派有相似之处,都是大和心法,兴许能祝你脱此困境。”
秦宁闻言,没有兴奋,反而冷静的道:“烟尘先生,我知你是好意,我也很感谢你救了我的好朋友绣球。”她说话直接,但是让人无法反驳:“可是我一直觉得你出现的过于巧合,我不想骗你,我现在确实没有那么信任你,更何况就算没有内力,我单凭一身功夫也照样可以歼灭敌军。”
她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谢谢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沈衍沉吟片刻,道:“那便对不住了,秦将军。”
他手掠过来,秦宁还没看清,他已连点了她身上三处大穴,她僵坐在床上,动弹不得,全身只剩下眼睛可以动。她怒目圆睁,眼尾微红,眼里满是怒意。
沈衍靠过来,坐到她对面,仿佛看不见秦宁瞪着他,他拉住她的手,那双手软软的嫩滑,握在手里柔若无骨。
秦宁火冒三丈的看着他握住自己的手,眼里闪着红光,她脖子上青筋爆出,显然已经气急,若不是受制于他,她必定暴起持剑质问他。果然,烟尘这人果然信不得,她心里想,她想张口喊,嗓子仿佛被堵住一般,别说发出声音了,就连简单的吞咽她也做不成。她一瞬之间思绪万千,从初遇烟尘想到了现在,她只是直觉不对,却看不出任何端倪,到底是哪里让她觉得不对,运期曜说话他可信,那运期曜又是否可信,她是否信错了运期,她想到了这里,心中突然一痛。
下一刻,那痛楚顺着心蔓延开来,直到五脏六腑全部陷入剧痛,她额角上的汗大滴大滴的落下来,嘴唇变得惨白,喉间腥甜。然而这种痛苦并没持续多久,她突然感受到经脉中多了一缕霸道的真气,强行破开在她身体里乱窜的两路真气,硬生生将他们融合在一起,她只觉得丹田处一会儿热气蒸腾,一会儿又如同跌入寒冰窖中,这两种感觉越来越弱,直到最后,她丹田温热,她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身体从未如此神清气爽,她试着运行真气,之前相斥的两股真气平行的流动在她的经脉里,随意念而动。她甚至感觉自己仿佛能更加纯熟的驾驭自己的心法。
烟尘松开她的手,呼了一口气。
秦宁暴跳而起,一把抓起身边剑,速度比以往更迅捷,她拾剑,剑出,毫不犹豫刺向烟尘,剑气凝冰,剑身都带着一层淡淡的薄霜,她出剑,空气的温度都降低,那剑气让人觉得冷,烟尘避开的速度都在这剑气下变得迟缓。然而秦宁并没有真的刺向他,剑气至他眼前,她停住,剑身寒凉,只停留了短短一瞬,竟让他眉间起了冰霜,她收剑,那冰霜化水滴下来。
“将军可满意?”
秦宁对着他郑重做了一礼:“多谢烟尘先生,多有冒犯,请别见怪。”
沈衍冷呵一声,他怎么不知道,她这是在生他的气,因为不过问她的意见,就擅自作主把她扣下来,强行渡真气给她,她气不过所以才虚晃一枪。先兵后礼的再答谢他,这小女子,当真记仇至极,一板一眼算得明明白白。
他转身就要走,秦宁在他身后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沈衍侧过头,月光下他棱角分明,眉眼凌厉。秦宁眯了眯眼,“我明明好像见过你……”
“我只是一个闲人,我学成发誓医遍天下人,你在我眼前晃,我若无作为,心里难受罢了。”
他掏了掏,转身扔出一颗药丸:“你的功法,应该是大越皇族寒霜其中的最高一脉的心法,魄。”
“魄?”
“是寒霜的一个分支心法,其功力最强,相对应的反噬也最大,若不好好操控,便会全身经脉僵硬,如同冰冻。”他道:“此功法我只是有所耳闻,听闻分为六层,最上层如同仙人之境,耳聪目明,听六路,看八方。”
秦宁看着手中药丸:“先生指教,我如今在哪一层?”
“第一层。”
秦宁大惊,只是第一层就有如此威力,她方才舞剑试探,只觉得周围连风都变得很慢,她出剑是真正做到了凝结空气,眼前一切在她面前都如同龟速,这股真气随冷冽,但它霸道超越摄人不知几倍,若是真达到了第六层,难以想象。
秦宁这次是真的很感谢眼前这人,她恭恭敬敬的躬身作礼:“多谢。”
烟尘道:“不知将军现在可信我?”
秦宁实实在在道:“七分相信。”
“另外三分呢?”沈衍觉得这女子真是很有意思,他遇到的人都是虚以委蛇,信一分说十分,她倒实在,有几分变说几分,朝堂上如果全是这样的臣子……他想起朝堂,皱了皱眉。
“另外三分,”秦宁晃了晃手指“一分是你没告诉我真实身份,烟尘先生,我们应该是见过的。”
“第二分是你如何恰巧出现在那里,你那日在雾中,运期与雾凇斗剑之时,你在身后喊了他一句,意欲让他收剑,你早就知道我们会出现在雾中,早早便等着了,我说的没错吧。”
她看烟尘沉默不语,又道:“这第三分,是你为何要一路跟着过来。”
她一翻身躺在床上:“先生等回答了我这几个问题,再来让我信也不迟。”
她扬了扬手:“不送了,记得带门。”
沈衍哭笑不得,他哪里见过这样的女子,很放肆……但是放肆的又很有礼貌,让人想怒却又无从可怒,这样的做派,倒是很像他的母亲,容音。
他摇摇头,真的帮她带上了门。
屋内秦宁听见他带门离去,一下子坐起来,她吃下那颗药丸,坐下运功入定。
药丸一入腹,她便感觉经脉翻腾狂风临海,浪花不停的拍打着沙滩,一浪高过一浪,她站在风口浪尖之上,俯瞰整片海域。那浪把她顶的越来越高,她仿佛能感受到自己经脉里的“魄”的真气,飞快的运行,丹田处愈发舒缓畅快,她听得见蜡烛霹雳吧啦的声音,听得见外面嘀嘀咕咕的鸟叫,甚至清晰的仿佛趴在地上,听得见屋后昆虫缓慢爬动的声音。
她睁眼,整个人容光焕发。
魄,第二层,功成。
妈的,她急的在房间里转圈,这么好的药丸,怎么没多要几个。
秦宁只觉得自己浑身使不完的牛劲儿,她一下子踢开屋门,力度用的太大,屋门被踢的稀碎。
往来的士兵无不看向她,她大步流星的直上城墙,公明月正站在城墙上眺望着,见她来了拜道:“将军,算我一个,剩下的四十九人已经早早在等着了。”
秦宁挑眉:“你可害怕?”
公明月道:“不怕。有将军在,下官就不怕。”
“说谎,”秦宁目光狡黠点破他,“你都不知我实力如何,怎会如此信我?”
“……”公明月沉默。
秦宁拍拍他的臂膀,黑发女子唇间嫣红,她道:“这五十人,若是只能有一个人有去无回,那也必定是我。”
她朱唇轻启,语气自信坚决,仿佛勰族已在囊中:“少将军,此战若成,你我便是已经守住了一半的文昌了,此战不成,我亦会拼尽全力,舍我一人护耳等全身而退。将军无需畏惧。但是,少将军,你要知道,我出战,绝不会败。”
她眼眸里倒映着月亮的光辉,看似柔软,实则清辉一片,映遍山川。
“子时已至,我们出城!”
一身黑衣的女子乌发如墨,只在袖口处红线纹路装饰,黑与红碰撞在一起,让她沉寂融合在黑暗里,又鲜活的要跃出,那双眼睛,亮晶晶胜过万千繁星。她骑在马上,英姿飒爽,身姿挺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