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期曜沉吟道:“你可知居正的父亲是谁?”
“她的父亲可是前朝太傅居和?”
“正是。”运期曜道:“居太傅只此一子,我曾去过居太傅家中,此处装饰设计与居太傅住处相辅相成,应当是出于一人之手。”
“你是说,这府内均是前朝居太傅所布置。”秦宁思索道:“那也不难理解他拿不出金子了。”
她又道:“你须得把他的玉佩还给他,毕竟是他父亲所赠的贴身之物。”
运期曜瞟她一眼,随手把玉佩仍给她。
秦宁接住,细细的摸过那块玉,它温和醇厚,洁白无暇。
她收起玉道:“我去看看他那边到底来了什么人,让他这般急匆匆的去。”
她起身,忽的觉得身上一沉,脑中翻江倒海伴随着眼前一黑,一个倒栽葱便要向前栽去。
运期曜见状一个箭步冲过来揽住她,女子身上是隔着衣服也能感受到的滚烫。拥在怀里那样的轻而瘦弱,她软软的靠在他怀里,男子身上的气息如同高山之松般清俊朗越,独立于雪中绿意盎然散发着独有的透着凉意的木香,让她迷茫的脑子一瞬清醒。
“你发烧了。”运期曜探了探她额头。
“这么多年冬日都运转内力抗寒,今日这天又突然这么冷。”她扶着头从他怀里离开。“抱歉。”
运期曜眉头皱成一个川,一个探身将她抱起,少女乖巧的依偎在他怀中,小脸煞白没有血色。他把她放在床上。
秦宁眼前仿佛起了雾,白花花的一片看不清东西,她摸索着被一只温暖的手拉住。
“阿宁,”运期曜叹息一声,“你不必道歉,是我考虑不周。”
他的手刚要覆上她的脉腕,门一下子被推开,他只好收回手安抚道:“居正回来了,我先躲一躲。”
他轻轻一踏步飞身上了房梁,居正过来看秦宁躺在床上,他也不好靠近只得低声问“灵均姑娘,你怎么了?”
秀秀跟在他身后,看秦宁脸色不对,忙上前摸了摸,诶呀一声道:“大人,姑娘这是发烧了,烧的好严重。”
“快去请府中郎中过来。”
居正眉眼染上焦急,秀秀忙应了跑出去。
“灵均姑娘,我去请郎中了,你先忍忍。”
秦宁点点头,她眼前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只能看见人的虚影,突如其来的失去视力让她恐慌不已,喉中更是干渴,她只得唤着居正道:“大人,我好渴。”
居正闻言给她倒了一杯茶,想递给她,秦宁颤抖着伸出手,杯子的影子虚幻,她只好一点点的伸手去摸,少女一双眼睛仿佛蒙上了薄纱,空洞的睁的大大的,纤细的指尖无措的想要触碰,那张脸更是苍白的瘆人,她细密纤长的睫毛轻颤,微拧着眉,眉宇间的痛楚尽显,凄凉而脆弱。
居正也不知自己怎么了,过往二十几年的礼数统统忘在身后,他上前两步坐在她身后,让她靠在自己身上,身后男子身体温热,让她一阵战栗。
运期曜见状眸色冰冷,一腔怒意汹涌连自己都不知道从何而来,他盘腿坐下,冷眼看着居正触碰着秦宁。
居正扶着秦宁的肩,杯子贴在她唇边,喂了她一口水。甘霖浸润着干涸的喉咙,让她舒畅。她就这么靠在他身上沉沉的睡过去。
居正动也不动任由她靠着。这少女耍了小心思进府,说心悦他,他见惯了世家女子端庄的做派,第一次见这么活泼而机灵的少女。过往女子皆不入目,让他总觉得差了点什么东西,只有怀中的她,让他一眼怜惜,再见动情。她在他面前软软的抽泣的样子,让他怜惜心痛。
一见钟情不过如此。
“大人,郎中来了。”秀秀喘着气跑进来。
“知道了,让他进来。”居正头也没抬,目光不动看着熟睡的女子。他将秦宁轻轻放下,少女不舒服的嘤咛一声,郎中见状赶忙上前诊脉。
“无妨,姑娘只是发热而已,大人无需担心。待我开几副药给这位姑娘。”
他说着拿出纸笔,写下药方:“按我写的抓药必定药到病除。”
居正行礼道:“多谢先生。”
郎中摆摆手:“大人无需多谢,我是老太傅身边的旧人,当年跟大人一路从盛京都城来这济州,老爷与我每次通信提及大人终身大事字里行间都能看出他愁眉不展,如今总算能吃大人的喜酒喽。也算了了老爷一桩心事。”
“先生说笑了。”居正接过他写下的药方,“我与这位姑娘萍水相逢尚不知她背景来历,贸然成婚我父亲若是知道也会责怪我,我虽觉得她甚合眼缘,但是保险起见还是要查一查。”
“大人说的是,那待大人查清楚再说,此事也不急。”
“还请先生先不要告知我父亲,以免他忧心。”
“是,大人。”郎中行了礼,叫上秀秀一起退了。
居正重新坐在床边,少女眉心紧皱,可见是痛苦至极,他的心似乎也紧紧的揪在一起,他想上手抚平她的眉,手至一半又收起。
他静坐了许久,终于起身离去。秦宁瞬间睁眼,眼底一片清明,房梁上运期曜悠悠出声:“您醒了?”
他一跃而下,温热手掌握住她脉腕,内力缓缓流动在经脉里,两人紧贴在一处的掌心手腕经脉仿佛连成一体。
秦宁脸色不正常的泛着潮红。
“运期,我玩大了。”她挠挠头翻身下床,哪里还有刚才半分柔弱。
“要赶紧查清,再拖下去这居大人……”
“居大人怕是真动了娶你为妻的念头。”她火急火燎的起身穿鞋,运期曜反倒不紧不慢的坐下。
“秦将军,我看这太守府环境优美,这居家也是钟鸣鼎食之家,不亏。”
他慢条斯理道:“你与居大人郎才女貌甚是登对,在下当真艳羡。”
秦宁穿鞋的动作一顿,她提上鞋,直起身,看向运期曜不可置信道:“你该不会当真如绣球所说……”
她摇摇头:“罢了罢了。”
运期曜看她一副欲言又止问“绣球说什么了?”
“没什么。”秦宁含糊的糊弄过去。
这么折腾一通天色已经暗下来,浓重的乌云压着天空,天上混沌着白茫茫一片,太阳彻底被遮住,白是沉重的让人无法透气的白,天空在这样的压力下一寸寸的暗下来。
“她说什么了?”
运期曜突然欺身向前,堵住秦宁的路。
“她说。”秦宁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逼仄在他固定的空间里只好老实道:“她说你喜欢我。”
她说完,身前运期曜仿佛突然矮了一截一样气势软下来,他不言语,秦宁也没了话,两人周身空气缓缓流动,蜡烛噼里啪啦的燃烧声,屋外南风吹起常青松的呼啸声,香炉之中燃香悄无声息的断掉的声音,突然都一清二楚。
运期曜低声笑了,他这一笑,如冰消融,如雪入溪。
“原来如此……”
一语点醒梦中人,不过如此,他从未爱人,更许久没被爱过,一路走来,救出绣球之前他只知道看她虚弱苍白便想守护哪怕以命换命,对战黑风他宁愿违反自己当初的誓言也要把她护在自己的身后,她城门前以一敌万人人称颂她的担当威猛只有他夜半子时每每想起惊醒后怕,他庆幸自己那时毫不犹豫的站在她身边,那不顾战乱遁入空门再不拾剑的誓言因为她散落破碎。她用自己的行动告诉他身逢乱世有能力者必起,她鼓舞他如甘霖降于贫瘠的土地,她对他是特殊的,但是究竟为什么特殊,他一直不知道。或者说他一直抗拒知道,他害怕失去所以害怕爱与被爱,那样痛失至亲挚爱的困苦他害怕经历第二遍,所以他害怕她死去,所以他愿意重拾饮血剑守护她。原来如此,原来一切都是因为爱。
“你笑什么?”秦宁皱眉看着他,那笑容好看是好看,可是太不符合运期曜平时对她样子了,他应该是冷漠的讽刺的毒舌的,而不是温暖的,那笑里含着豁然开朗的喜悦,春暖花开般的温暖,甚至还有星星点点的……爱意?
她被自己的想法惊的抖了抖。
“你不会真的喜欢我吧?”
少女眼神里满是戒备,更深的眼底藏了期待和疑惑。
“你的身份居正怕是已经派人去查了,这个我来安排。”
运期曜没有接她的话,只道:“剩下的府内的蹊跷,他究竟会见了什么人,又是谁从中获利,还得你自己来。”
他又嘱咐道:“居正身边有一人武功高强,你内力封住无法察觉,他一直在暗中保护居正,你自己小心。”
“有多高强?”秦宁道:“有我高强吗?”
“你我加在一起,撑不过他半柱香。”
秦宁一惊:“你当初与黑风对决占尽上风,此人竟如此厉害你我合力都不如他?”
“黑风心法至阴至邪,与我功法相克,我对他自然有一战之力,且他只是江湖十三位,与江湖前十高手之间有巨大的鸿沟。此人及其灵敏,你的内力万万不可再用。”他道:“若是遇上此人,只有跑。”
秦宁“嗯”了一声。
“你多保重。”运期曜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