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10点半,于洋把剩下的桌子收拾干净,跟老板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11月的蓉城,已然冷的不像话,晚上的气温降到零下5度,天空零星飘着雪花。于洋把羽绒服拉链拉到最上面,低着头快步朝前走去,他必须赶上最后一班公交回家,要是错过,他就得在寒风里走上一个多小时。
因为天气原因,虽然这个点不算晚,但外面已经没多少行人。耳机里放着最近爆红的一个歌手的新歌,而恰巧对面商场的LED屏里,播放着这个歌手代言的手机广告,于洋看的出神,耳机里又放着歌,没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马路边,也没听到车子的鸣笛声。
被撞倒的时候,没感觉到痛,只是脑子里一片空白,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跌坐在地上,手机也掉落在一旁,他慌忙将手机从地上捡起来,查看一番后发现没事,这才松了口气。
“你没事吧!”
这时候从头顶传来一个男孩的声音。
于洋抬头,看见眼前站着一个男孩,个子估计跟他差不多,穿一件黑色羽绒服,逆光的原因,看不太清楚他脸上的长相,而男孩身边,跟着一个年纪比较大的老人。
老人神情略有些慌张的看着于洋,对一旁的男孩说道:“少爷,对不起,刚刚对面车子开远光,我就没看到前面有个人。”
对方安慰了老人一下,然后朝于洋靠近一步,蹲下身,轻声问道:“你能自己站起来吗?”
于洋抬眼,跟男孩对视。
如果没看错,他感觉对方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像是看到了什么让他无法相信的东西。
于洋:“……”
于洋试着动了动,发现除了手臂有些酸痛外,其他地方倒也没感觉到什么。
“没事儿。”于洋用另外一只手撑着地,打算站起来。
“你别乱动。”男孩忙将他按住,呼吸有些急促,“我先叫120,带会儿去医院检查一下。”
“不用,我没伤到。”于洋说着推开对方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利落的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重新将耳机插上,这时候歌曲切换到下一首,音乐外是男孩的声音:“你叫什么名字?”
于洋挑眉,发现男孩的双眼沉沉的看着自己,脸上神情看不出来是紧张还是什么,总之,怪怪的。
于洋不自觉的朝后退了半步:“我没事,你们走吧!”
旁边的老人道:“还是去趟医院吧,别是内伤。”
于洋惦记着他的公交车,心想都说自己没事了,这两人是怎么回事,上赶着等自己讹吗?
他烦得很,一个字都不想多说:“我说了没事你们没听见?”说完后他就重新将羽绒服帽子戴在脑袋上,大步离开。
就因为耽误的这一会儿功夫,公交错过了。
于洋看着离他原来越远的公交车尾,无奈一叹气,抬腿朝寒风中走去。
巷口里的灯坏了一年多了,刚开始坏的时候,于洋自己买灯泡装上去了,几天后发现又坏了,他也就没再管。
一直到现在。
手机忘了充电,走进去黑漆漆的,倒是也不怕,只是后背隐隐作痛。
刚刚还没有什么感觉,就是这会儿开始了。
他倒也没有想什么内伤不内伤,死了才好。
这念头才在心里升起一秒,他又叹口气,算了,还是活着吧!
巷口不长,以他的速度一分钟不到就走完。巷子尽头是几栋破旧的居民楼,三面围绕成一个不成体统的小院,院里放着各家没用的杂物,以及扯得乱七八糟的晾衣绳。
于洋的家在左边第一栋,楼道口坐着一个小男孩,手里捧着游戏机,正玩着滋滋有味。
于洋上前踹了他一脚,小男孩抬头看到是他,立即惊喜的跳起来抱住他的腿,奶声奶气道:“哥哥,你又这么晚回来,是不是跑去看烟火秀了?”
于洋愣了愣:“什么烟火秀?”
“在海边呀,听说连续三个晚上呢!哥哥你没去看?”
“看个屁。”于洋恨恨地捏了捏他的脸颊:“你怎么还不睡,等着你妈回来揍你呢!”
小胖被捏痛了也不生气,反而细声细气的说道:“我妈出去玩了,要明天早上才回来。”
于洋无奈的看他一眼,将他抱起:“走,今晚跟哥哥睡。”
小男孩叫秦源,今年6岁,一年多以前跟他妈妈一起搬来他的隔壁,他妈妈不大管他,每天除了上班就是跟朋友通宵打牌,于洋记得他们搬来的第一天,他就被秦源的哭声吵醒,后来就经常发现秦源一个人在家里。
一次他刚回家,看到秦源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家门口,他一时心软,就把他带到了自己家里。
这一来二往的,就跟自己混熟了,他妈妈见到多了一个免费的保姆,就更加肆无忌惮的放任着秦源不管了。
他们的家在三楼,到门口的时候,于洋把秦源放在地上,掏出钥匙开门。简单的两室一厅,客厅很小,连着过道一边是厕所,另外一边就是他睡觉的房间,而靠近阳台的那间主卧,空了5年了。
于洋先去厨房烧水,然后从冰箱里拿出两包泡面。
秦源看到了,嫌弃道:“哥哥你又吃泡面。”
于洋一听,把泡面放进冰箱里,又从柜子里拿出半袋没吃完的挂面。
秦源朝他翻了个白眼。
鸡蛋西红柿面,吃完后于洋用自己的毛巾给秦源洗了脸,就把他扔到了床上。
前两天请假了,过几天又有模拟考,他得把这几天落下的课补上。坐到书桌前拧开台灯,回头看了眼床上的秦源,小孩睡眠好,这才不到一分钟时间就睡着了。
于洋垂眸笑了笑,从书包里拿出课本和练习册。
两点半,于洋伸了个懒腰,将桌上的作业和辅导书收拾好赛进书包里,去浴室里洗漱。
后背越来越痛,于洋把毛衣脱了,从镜子里可以看到肩胛骨处红肿一片,他去客厅找出药箱,涂了点消肿的药膏。
外面的雪下的很大,于洋走到窗外,看着雪夜里静谧的城市,他吸了口气,将窗帘拉上。
司机把车开进院子里,陆燃从车上下来,前厅里亮着灯,外婆没睡,坐在沙发上等他。
手机响了一路,直到没电自动关机。
他把手机拿出来随意的扔在沙发上。
外婆看着他,欲言又止。
屋里开着地暖,陆燃光脚踩在地上,去厨房拿牛奶。
他走到哪里,外婆的目光就跟到哪里。
陆燃最后笑了:“外婆,我真没事,我只是不想待在北京了,想回来陪陪你们。”
他这次回来,没告诉任何人,外公和外婆也是在他下飞机了后才知道的。
外婆见他还是什么都不说,轻轻地叹口气:“你妈妈说你的电话一直打不通,让我跟你说,有空给她回个电话。”
陆燃垂着眼眸,好半天才说:“好。”
外婆又说:“我不知道你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你妈妈没说,你也……不过母子没有隔夜仇,你妈妈年纪大了,性格确实是比年轻的时候强势一些,但总归也是为你好……好了我不说了,回来也好,自从你外公走了后,家里就我一个人,也是怪冷清的,回来陪陪我也好……”
外婆一边说着,一边缓缓的起身去了对面房间。
陆燃看着外婆紧闭的房门,半天没说话。
陆燃还是住在他小时候的房间,三楼的小阁楼,说是小,但也占了很大的地方,床对面有个很大的天窗。
他曾经在这里生活了8年,8岁之后,他被父母接到了北京,以后的每年寒暑假回来,他都会住上几天,外公和外婆也会当他还没离开,坚持每天都给给他收拾房间。
所以即便他这次仓促回来,房间也跟像是他才离开那样。
陆燃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雪越下越大,如鹅毛一般从天空里飘落下来。
他不知道那个被他撞的男孩回家了吗,还是被大雪困在了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