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翡今天忙到快要爆炸。
从早上六点多开始,就有人在拼命打她的电话,问的几乎都是同一个问题——
印大夫几点上班。
狼吞虎咽地吃完早饭,紧赶慢赶到科室里才发现,算上她,总共才三位医生在,每个人那里都排了好长的队,简直一眼望不到边际。
她叹了一口气,认命地坐下来,尽量温和地跟众多急切的病人们沟通交流,仔细看诊。
好不容易中午的时候病人少了一些,她捋了一把散碎的头发,随手在兜里掏出一根中性笔,当作簪子别了上去。
印翡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钟表,点着旁边实习生章彦的桌子,划过去一张标着的饭卡,“要到饭点了,别写了,去打饭。”
她顿了顿,仔细想了一下,又说道:“应该还有钱,章彦你也用我的卡,想吃什么自己点。”
那个叫章彦的实习生从冗长的病历本里抬起头,推了推眼镜。印翡见他一脸懵懂,忽然想起了家里老爸养的那只傻乎乎的阿拉斯加,直接抄手上去把人家好好的头发揉成了一个鸟窝,“快去,别看了。”
章彦护着脑袋到处躲,忙不迭点头应道:“哎,好的老师。”
他下楼不久,科室里另外两个医生也伸了下腰,一脸疲倦,其中一个上了岁数的老大夫笑眯眯地看着印翡,“年轻人胃口好,我是吃不了咱们食堂啦,太油。”
印翡翻着章彦没写完的病历,“钱叔今天还是自己带饭?”
“嗯,跟老王一样,悄悄放在热水机那里了,”老大夫一脸得意,却冷不防被王连医生拍肩吓了一跳,“十二点到了,快走,一会该被收走了。”
王连大夫常年皱着眉头,好似有什么化解不开的心事,印翡不止一次地担心过他的身体,怕他心思郁结,结果王大夫只是面相严肃,实际上性格跟老钱大夫没有什么区别,都属于家有一老如有一宝那一挂,科室里跟老钱大夫也处的最好,两人经常约着出去钓鱼,互称“钓友”。
他说的怕被收走也是因为院里不允许热水机上面放东西,尤其是各类食物,但两个人“买通”了打扫的阿姨,能悄悄地放到十二点,过了这个时间,阿姨下班,不赶紧拿回来指不定被弄到哪里去。
老王大夫扯着老钱大夫的胳膊,把人直接在座椅上拎起来带走了。这两位离开后,医生办里顿时只剩印翡一个人,还没等她咂摸出寂寞是什么滋味,刚消停不久的手机又开始嗡嗡的响。
她看了一眼屏幕,脸色不耐到十分之不忍直视,但还是按下性子接通了。
电话那头是个男人的声音,温润和缓,跟印翡当时看到他照片的感觉一样,“喂,您好,请问是印大夫么?我是郗飞光,伯母应该向您介绍过我。”
印翡“嗯”了一声,就又听那个男人说道:“那请问今天晚上您有没有空,我想约您吃顿饭,如果不方便的话,也可以按您的时间来。”
印翡抓了抓头发,起身到桌子那里看了一下。
医生办桌上压着层玻璃,底下常年放着一些类似轮班表,各科室内线电话一样的东西,印翡转到桌子那边,在表上拿着笔比划了一下,仔细想了想,才回他,“今天不行,晚上替人值班,周六吧,下午两点,解放路商场南门见,郗先生可以吗?”
男人似乎在翻书,悉悉索索的声音透过听筒传过来,让印翡本来就有些烦躁的心情更加躁动,不一会男人说道:“可以的,那周六见。”
“好,周六见,”啪的一声挂了电话,印翡瘫在椅子上,彻底变成了一张白大褂饼。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是去打饭的章彦回来了,依旧顶着被印翡揉烂了的头发,还加了几分狼狈,白大褂扣子松了一颗,衣领也翻了起来,“老师,我回来了,今天食堂荤菜有土豆炖鸡块,不过我没抢到,给您打了一份排骨豆角,素菜打了一份醋溜甘蓝,还有个尖椒豆片,您看行吗?”
印翡抹了把脸,让自己精神点,“行,怎么不行,食堂大师傅的排骨豆角也不错,一般都抢不到,你行啊小章彦!”
“是老师放的早,我抢了个好位置,”章彦腼腆一笑。
“行了,管他是什么好位置,快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好的老师,”章彦嘴里塞得满满的,应了模模糊糊的几个字。
两天的时间一晃而过,忙碌起来时间总是走的特别快。
好不容易周六这天轮到印翡休息,闹钟却忘记被她调回来,五点半的时候再一次被震醒,她反手按灭,又不放心似的带进了被窝里,压在了枕头底下。
可惜长期早起养成了习惯,她在被窝里毫无形象的滚了几滚,顶着一头爆炸的头发,睡眼惺忪地爬了起来,顺便按掉了还有几分钟就会再响的闹钟。
托生物钟的福,她再也睡不着了。
印翡长叹一声,深觉这个轮休休的没有一点意义,只好起来做饭收拾屋子洗衣服。
大米扔进电饭锅里煮粥,又在旁边燃气灶上驾了个小一点的蒸锅,下面煮着两个鸡蛋,上面蒸着昨晚吃剩的夜宵烧卖。
趁着等饭的时候,她进洗手间随便洗了把脸,然后拖出来了洗衣机。
脏衣服什么的攒了一个星期,终于可以腾出空洗干净了。
把该洗的全部丢尽洗衣机,趁着洗衣机工作着,她又跑去换了床单被套,折腾了半个多小时,屋子里便全是淡淡的早饭味。
印翡按灭燃气灶,就着流理台迅速填饱肚子,转头就把碗筷扔进了池子里,一边洗一边下定决心。
下个月她绝对要买洗碗机!
谁再洗碗谁是狗!
这个执念一直延续到她倚在洗衣机旁魂游天外。
机器轰隆隆的响着,吵的根本听不见其他声音,印翡本来用手机放着曲子,都直接被轰鸣声盖了过去,好不容易清洗时间到了,她把衣服捞出来挂好,才发现有人给她发了一条短信,可惜短信被她拖进了不重要通知里,压根不会提示,要不是清那些通知点开看了一眼,指不定被忘到了什么地方。
这条短信是那天来约饭的郗飞光发来的,看的印翡咋舌,这年头微信QQ泛滥,能想到用短信联系别人,这人也是少见。
甚至说是极其少见。
短信也是郗飞光一贯的风格,正式的让人以为他是个莫得感情的发函机器,“您好,我是郗飞光,之前与您约好今天下午两点见面,望您不吝赏光,期待您的到来。”
“啊!”
印翡暴躁地蹂躏着自己的头发,最后自暴自弃一样倒在了沙发上,对着天花板长嚎——
这根本不是休息日!
可答应了别人总不好爽约,而且背后虎视眈眈盯着她去赴约的人她惹不起,想要的东西求着人家写,她不去就一个封皮都没有。
拿人手短啊,哪怕那是她老爸。
她照着郗飞光的语气也给他回了一条短信,“我也十分期待与您的会面。”
发完顿时感觉自己被下了降头。
抬头看了一下时钟,已经9点半多了,印翡一番忙碌直接忙了三个多小时,约好的下午2点,刨去路上花费的时间,她应该还能在沙发上瘫一会儿。
休息一下。
好累。
想睡觉。
但墨菲定律这个东西的存在自有其原理。
印翡又接到了电话,这次是她亲亲老爸的。
电话那头的印国兴老先生操着一口地道的飞明本地口音跟他的闺女说话,中气十足,语调轻松,让一直担心他身体的印翡松了一口气。
“丫头,你去见那个小伙子了嘛?”
印翡趴在沙发上,玩着自己的头发,“没呢我亲爱的爸爸,今天下午去。”
“喔,”老印应了一声,随即嘱咐她,“路上注意安全,看着点车,到了给我打个电话。”
印翡哭笑不得,“爸爸,我又不是出远门,再说给你打电话干什么,你也要来看看吗?”
“我去干什么,我一个糟老头子。”
“您才63,一枝花啊,哪里老了?”印翡哄他,“话说你真的不来?”
老印斩钉截铁回她,“不去!又不是我找对象。”
印翡有点惋惜,她还想借着陪老爸逛街的由头提早开溜呢,“那你什么时候回老家?我去送你?”
“不用,我明天开车回去,”老印本来最爱骑摩托,印翡给他买的老年代步车那阵子根本派不上用场,被他留在老家院子里吃灰,直到差点出了小型车祸,才终于意识风驰电掣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那你慢点开,这么大岁数了。”
老印同志不服气,“我记得你刚才还说我是一枝花,现在就嫌弃我老了。”
印翡翻了个身,“这是两回事。”
老印终于无奈,答应她,“好好好,我慢点开,你过两天记得回来拿吃的。”
“好!!”印翡一下子就精神了。
老印的厨艺那可是没得说,在印翡小的时候,靠着一道普普通通的番茄炒蛋彻底俘获了她的胃,可惜那时候老印跟印翡老妈离婚离得早,忙着天南海北四处跑着赚钱,印翡又一直住寄宿学校,他下厨的次数就屈指可数,直到印翡大学毕业找到工作,用他嘴里的话是“能自己刨食了”,才安心地在乡下老家住下,开始自己梦想了好久的养羊养牛大业。
不用为爷俩生计忙碌的老印时间渐渐多了起来,开始拾掇着吃吃喝喝,经常在印翡回老家的时候给她惊喜,上次她就带回了一大包自家手工做的牛肉干回来,这次不知道老印又给她准备了什么。
印翡看了下时间,已经十点几分了,两个人说了有半个小时,她该收拾一下自己准备出发了,“爸爸,我先挂啦,一会走了,你也去吃饭吧。”
“哎,好,去吧。”
印翡挂掉电话,随便点开个视频,放到了最大声之后就去了衣帽间。
对她来说,相亲穿什么真的是个世纪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