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五
郊外,一座小山下。闪光皮鞋厂旁边,就是皮鞋厂家属院。
人到中年的聂皮身着中山服,穿锃光闪亮的黑色皮鞋,下班后从厂区出来,步行回家。他年过花甲的父母都在家,已将晚饭做好,只待他和孙子回到家里,便一起用餐。聂皮的妻子几年前病故,他未续弦,就把在乡下的父母接来同住,互相照应。
聂小皮带着费规则走进皮鞋厂家属院他家楼门前,指着一楼东户,说:“我家就住这里。”
“你先进去,对你爸说说咱们认识的经过。”费规则说罢,又道,“他让我进去,我才进去。”
“伯伯,那你先等等。”聂小皮拿出钥匙打开门,走进家里。
过了一会儿,聂皮和聂小皮一起出来,热情地把费规则迎到家中,感谢的话说了又说,然后,便一起吃了晚饭。
饭后,聂皮与费规则攀谈起来。
费规则告诉聂皮,他姓费,名叫费规则,是城里规则良心医院院长。由于帮他办起医院的官员晁深桐不断公然勾引他老婆,妄图霸占,他自知斗不过那个老色鬼,可又不知道怎么办,所以骑上摩托到郊外散心,却遇上了那几个顽劣少年欺负小皮,便一怒之下教训一顿顽劣少年,让小皮脱身。
聂皮又说了一些感谢话,接着道:“此事不可让步,没有哪个男人会容忍别人给他戴绿帽!”
“唉!古语说,男不和女斗,民不与官斗,是有些道理的。”费规则叹口气,继续道,“我明知斗不过晁深桐,还和他斗,只能败得更惨。我思来想去,觉得三十六计走为上,惹不起,躲得起。我想把规则良心医院转让了,我和老婆离开这个城市。”
“你的医院效益咋样?”聂皮问。
“效益好得很!”费规则皱皱眉,接着道,“只是医院利润的一半,得交给晁深桐。”
“他投资了多少钱?”
“一分也没投。”
“那他凭什么拿一半呢?”
“就凭他的人脉和关系。”
“你要转让医院,人家一听晁深桐占去一半利润,谁傻乎乎去接呢?”聂皮笑道。
“说的也是。”费规则稍顿,继续道,“不过,医院转让后,新的主人就不能再让晁深桐盘剥一半利润,最多给他百分之三十,让他做医院的保护伞。”
“保护伞?”聂皮惊疑道,“办个医院,也要保护伞?”
“没有保护伞,规则良心医院还真办不下去。”费规则叹口气,“隔一阵,不是这方面检查,就是那方面检查,有了保护伞,什么检查都可过关。”
“这就是说,是交保护费。”
“对,算是吧!”费规则说罢,思忖片刻,接着道,“倘若狗日的晁深桐不打我老婆的主意,我的医院给他一半利润,我还可赚不少钱哩!”
“如果有人接手你的医院,利润分成肯定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了。宁可不干,也不能让晁深桐拿走一半。”聂皮道。
“唉,我去哪里找接手的人呢?”费规则叹道。
“我的小舅子在乡下开诊所已经多年了,他也想到城里开,还没找到门路。要不,我让他来我家,你们见个面,如何?”
“好,好。”费规则对聂皮笑了笑,接着道,“我把我的大哥大号码告诉你,你内弟来了,你给我打电话。”
“好!”聂皮道。
费规则便与聂家人告别,骑上摩托走了。
八十六
费规则骑着摩托走到城边上,回家,还是去医院,一时没了主意。
他想了想,决定不回家,也不去医院,先找个城乡结合部的小旅馆住下。
他找了一个小旅社的单人间住进去,将大哥大开机,给惠银子打电话。
惠银子已六神无主,着急上火,焦头烂额。医院早已下班,她仍一直呆在医院财务科,不停地用自己的大哥大给丈夫打电话,但费规则的大哥大一直关机。他不知去哪里寻找丈夫,便哪都不去。晁深桐在下班前一再给医院打电话叫她接,她让接电话的人说她出去了,并不让接电话的人说她有大哥大。
大哥大铃声响起,惠银子看是丈夫电话,连忙问:“规则啊,你在哪里,快急死我了!”
“你不要着急,我晚上不回去,以后也不回去了!”丈夫道。
“你说什么,你怎么啦?”惠银子急得哭起来。
“晁深桐是西门庆,我可不是武大郎!”费规则在电话里叫道,“老婆,你也不是潘金莲,对吧?”
“你怎么啦?胡言乱语说甚呢?”惠银子生气地说。
“老色鬼让我下午去他的办公室,肯定会羞辱我。所以,我就没去。”费规则稍顿,接着道,“我下午去找接手咱们医院的人,有些眉目。老婆,我决定把咱们医院转让出去,咱们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不然,我会杀了晁深桐,我可不想当杀人犯!”
“你,你让我想一想。”惠银子抹着眼泪,道。
“无论谁找我,你都说不知道。”费规则说罢,又道,“除了我打电话,我的大哥大以后都关机,你不要找我。我找好接手咱们医院的人,就跟你联系。”
“晁深桐一直打电话找你,也找我,怎么应付?”惠银子问。
“你看着办吧!”费规则说罢,又道,“我相信你。”
八十七
惠银子放下大哥大,知道丈夫平安,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放了下来。
可她对丈夫仅仅因为晁深桐勾引自己老婆,就要把能挣不少钱的医院转让出去,感到可笑。她在心里道:“俗话说,母狗不翘臀,公狗再急也没用。我惠银子给晁深桐好脸色,跟他虚与周旋,不过是利用他的权力和人脉,好让咱们医院能办下去,哪里会在乎他是什么级的官员、有多少多少钱?单凭他大腹便便、长一颗跟猪头般的嘴脸,姑奶奶就恶心地要吐!”
惠银子思来想去,很不是滋味。她当初主动上门嫁给费规则,也是看好他“出身六代中医世家,是名牌大学毕业的医学专家”,而且,他的诊所在晁深桐运作下已经办成医院,虽然利润要给那贪官一半,但收入仍很可观。惠银子叹口气,想了又想,怎么办呢?是自己追的费规则,在家里和医院,都是丈夫说了算。她知道自己无法改变费规则的决定。她也有想离开他的念头,但立刻就被自己打消了。因为,她觉得自己爱上了这个比她大十几岁的男人。这个大叔般的丈夫,不仅为人处世、管理医院等方面表现的成熟,而且在家庭生活,尤其是夫妻生活方面,亦很成熟。惠银子在心里说:“以前父母为骗彩礼,让我结婚六次,离婚六回。我先前的六个丈夫都身强力壮,却有三个阳痿,两个早泄,最后一个倒能长时间折腾,但满身狐臭气味熏得人窒息。时间越长,越要命。自从跟了费规则,我才有了‘性福’。他不仅生理功能完全正常,心理方面更为健全。过夫妻生活,他从不自私自利只图自己快活,而是处处为我惠银子着想……每次都能让我身心愉悦,健体养颜。仅凭这点,我都不能离开费规则,他要到哪里去,我就跟着去。”
主意已定,惠银子心里也就坦然了许多。她从医院财务科出来,望望满天星斗,拢拢头发,朝一家饭店走去。既然丈夫不回来,也就不用做饭,随便吃点好了。她刚走到饭店门口,包里的大哥大铃声响了,她拿出来看,是晁深桐的号码,她皱起眉头:是谁把我的号码告诉了他?这个电话,接,还是不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