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一十四
杜航开始逃亡时三十四岁，父母双亡，没有结婚，孑然一身。
由于他是被开除公职的未遂杀人犯，若被抓获，就会被判为重刑。
杜航不想坐牢，便远离沿海某地家乡，逃往中部某地，要找点活儿谋生。
可他是在知识分子家庭长大，大学毕业后虽然做中学体育老师，也只是和学生们锻炼身体而已，基本没有干过吃苦卖力的体力活儿。
好在他有一米八的个子，人高马大，体格健壮，他在心里道：“人走到哪一步，就按那一步的路走。凭我还有些学识，也有一身力气，怎么说，也不至于受冻饿之苦。”
但是，现实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他遇到的不如意之事，一个接一个。
首先，他钱包里的钱很快花光了。没钱住旅店，他可以与其他流浪人员一起睡在桥下凑合；但没钱就吃不上饭，那可没法凑合。
无论如何，他得赶快挣点吃饭的钱。他赶到一些汽车站、火车站做临时搬运工，可是没干上半天，就累得腰酸腿疼，浑身冒汗。
他咬着牙断断续续坚持不到两天，就干不下去了。连裹腹的钱都挣不够，他对生活越来越没有信心。后来，他看到一些乞丐要饭，也能填饱肚子，他实在饿的不行了，亦学乞丐去要饭。
尽管他故意穿上农人的破旧衣服，把自己弄得蓬头垢面，手拿一只大碗去餐馆要饭，结果其他老弱妇幼乞丐要饭，人家多少会给点，而对他不光不给，还嘲讽道，你身强力壮，为什么不凭力气吃饭，来干这一行？让他的自尊心受到很大伤害。
他去好几个饭馆要饭，都无人施舍。他饿得快要晕倒，只好求要到饭的乞丐给他吃点。有个老婆婆乞丐看他饿得不行了，便将自己要到的饭拨到他的碗里，自己再去要。
这老婆婆年约七旬，没有儿女，孤苦无依，就靠乞讨为生。他看年轻的杜航连饭都不会要，心里叹道，这人废了！但善良的老婆婆觉得，不管他怎么不中用，好赖也是一条命，不能让他饿死。所以，老婆婆此后多天就把她要来的饭菜，主动拨到杜航碗里，让他吃饱，杜航被感动得直流泪。
老婆婆询问杜航的身世，杜航不敢说，只好装聋作哑，装成个傻子对她。
三百一十五
杜航装傻充楞，被乞丐老婆婆养了不到十天，就在火车站广场、汽车站广场等人员流动场所，发现了令人费解的乞丐众生相。
例如，在某汽车站售票窗口外广场一角，有个戴瓜皮帽的中年男子坐在折叠椅上，一手掂着一瓶二锅头白酒，一手拿着一双黑色筷子，边喝酒，边用筷子叨他面前地上摆的几个碟里的花生米、猪头肉等菜肴。
不一会儿，先后有三个穿着破烂（两个男孩，一个女孩）的瘸腿小孩把乞讨来的钱交到他手上，然后再去乞讨。
装扮成傻子的杜航，这些天为自己白吃老婆婆乞讨的饭心里很不安；现在看这个戴瓜皮帽的男子，最多四十岁，也不自食其力，却有三个残疾孩子为他乞讨把要来的钱交给他，让他坐享其成，在这里喝酒吃肉，心里很不是滋味。
杜航仍然穿着破旧衣服，脸上抹着锅灰，蓬头垢面，穿行在人流中。他找到那个刚把乞讨的钱交给瓜皮帽的瘸腿女孩，她看上去也就五六岁，悄声对她说：“小姑娘，我看你们三个残疾小孩，把讨来的钱都给了那中年男子，他是你们的爸爸吗？”
那小女孩摇摇头，惊疑地望着杜航无语。
“那你们为什么把要来的钱给他呢？”杜航问。
“不给，他就打我们。”小女孩眼里噙泪，开了口。
“你们为什么要跟着他呢？”
“我们三个小孩，都生在穷山沟，被他从我们父母手中买来，他说，他没有孩子，喜欢小孩。我们各自的父母家里孩子多，都很穷，看他给钱，就把我们卖了。他给我们父母说，把我们买了，就让我们上学读书。结果，他把我们带到城里火车站、汽车站和人多的地方，叫我们讨钱！”
三百一十六
“他去你们家乡，就为买你们？”
“他在我们家乡先开赌场，赌场被警察查封后，他就在距赌场不远的三个村子买了我们三个小孩。”
“你们把那个买你们的人叫什么？”
“他要我们叫他爸爸。”
“你们叫吗？”
“不叫他就打我们。”
“奇怪，你们三个怎么都是拐腿？”
“都是那个买我们的人把我们的腿打坏，故意弄骨折，还不给治。他说，我们只有成了瘸腿小孩，才好当乞丐！”
“你们想不想离开那个买你们人？”
小女孩连连点头。
“你们晚上在哪里住？”
“城外一个破窑洞里。”
“我想救你们三个小孩，你现在可不可以带我去那个窑洞看看。”
“我怕被他发现了，那他会连我的胳膊也打断。”女孩说罢，朝远处那个戴瓜皮帽的中年男子望了望，见他正躺在折叠椅上睡觉，便小声道，“他在睡觉，我带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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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程占功 ，退休前多年任郑州黄河报社记者，黄河报文化版责任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