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岁的时候，陆婧钰当时的朋友和她分享过她对男朋友怦然心动的一件事。
事情是一件很小的事情。说是三个人，朋友和当时还不是朋友男朋友的男生，以及她们两个的共同女生好友，一起在夜市里买铁板鱿鱼吃。
卖铁板鱿鱼的老板是一个很实诚的卖家，在鱿鱼上裹了又浓又多的酱汁，拿着竹签子吃的话，那酱汁就会顺着地心引力疯狂的滴下来，沾到人的手上衣服上，弄的非常狼狈。
她男朋友最先发现了这一点，在她们共同好友吃铁板鱿鱼的时候就把餐巾纸递给共同好友，让她接在铁板鱿鱼的下面，免得弄脏衣服。
当时朋友就觉得这个男生好细心又好体贴，可是“我见到他对我朋友好，心里就很难受，那种不舒服的感觉你懂吗？”
陆婧钰没能在第一时间搞清楚朋友难受的点，愣愣的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朋友又说：“我当时就想，完蛋了，我肯定是爱上他了。不过我也是在那时候认定，我非他不可。”
朋友的话音带着少女怀春的娇俏和对幸福的无限期待。陆婧钰则怀揣着‘为什么知道自己爱上谁要用完蛋这个词来感叹’的疑问，一边懵懂着，一边遗忘着。
等到她和林尧谈恋爱的时候，她已经和这个朋友开始渐行渐远：每当她们聚在一起，朋友总有许多对男朋友的怨言要说。可说也只是说，行动上让人看不出一丝分手的感觉。
陆婧钰起先听的时候还非常认真，仔细分析，给出建议。后来也知道了朋友的性格，多有敷衍之后就厌烦敷衍。
和林尧分手以后，她也和这个朋友没了联系。
急促的电话铃声叫醒陆婧钰。她还站在刚才庆雾里消失的那条小路上，回过神掏出手机，屏幕上‘季馥郁’的名字一出现在陆婧钰的视线，她的脑海里便浮现出朋友当年甜蜜又脆生生的话语。
‘我好像，完蛋了……’
陆婧钰的一只手按在胸口，心脏的位置，另一只手接起电话来。
电话里的季馥郁不管陆婧钰的心跳，她也不和她废话，只说让她放下手头上的事情赶到公司来一趟。
陆婧钰在电话里听出季馥郁的语气不同往常。她不方便多问，挂断电话发动汽车赶往公司。
等到公司之后，陆婧钰还没来得及在季馥郁的对面坐下，就被她甩了一份文件袋。
文件袋看上去有些份量。陆婧钰打开它，里面的东西哗啦啦落下来，洒了季馥郁整张办公桌。
照片，照片，都是照片。
有陆婧钰和庆雾里并肩走在一起的背影；有庆雾里进入陆婧钰房间的侧脸；有庆雾里出入陆婧钰家楼道的背面；还有陆婧钰和庆雾里一起在理发店的正脸……
满满一桌子的陆婧钰和庆雾里，每一张照片都留下她们曾经共处的痕迹，亲密又暧昧。
陆婧钰面前多了一只指甲斑驳难看的手。那只手的主人捏着一个手机，陆婧钰和庆雾里的名字挂在一起，高居热搜榜第一。
那只手的主人见陆婧钰看清手机上的内容，很快就收回去。陆婧钰顺着她的动作看过去，季馥郁面无表情，没有给陆婧钰阅读她情绪的机会。
完蛋，完蛋。
“我，我可以解释。”
“不用解释。”季馥郁打断举起手小学生发言似的陆婧钰，“你和庆雾里之前参加的综艺现在又被人扒了出来，网上都在嗑你们的cp。不过你比较惨，身为年长者，你被骂得有点多。”
陆婧钰从季馥郁的话中听到一点微妙的快乐。
季馥郁：“你最近的活动肯定会受到影响。但是没关系，现在人对这种事情都看得很开，泰国那边拍了多少这种电视剧了。只要我们死不承认，借着这股流量，这件事就能成为你扶摇直上的那道风。”
陆婧钰的脑子原本还在疯狂的转，想着怎么给自己在季馥郁这边找补。要知道这类传言最是麻烦。所谓‘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
从前，哦，不用从前，她在严格霄剧组拍戏闹的那一出，虽然事情很快解决，但是季馥郁是实打实地跑到片场和严格霄赔了礼道了歉，说了半天的好话才搞定的（事后季馥郁给陆婧钰甩了三个礼拜的脸色，陆婧钰也陪了三个礼拜的小心）。
可季馥郁理直气壮的嘴脸活脱脱在陆婧钰眼前，要不是办公室场地有限，陆婧钰感觉季馥郁都能跳起来。
此等反差，她一时竟然没有想出来自己是该为事情能够轻易解决，且能给自己带来可能的实际利益而感到高兴，还是应该为季馥郁精明，但却利用他人的感情的算计而感到完蛋。
感情难以处理，理智便来帮忙。陆婧钰抱起胳膊，问：“庆雾里那边怎么说啊？”
“她们肯定是发声明否认这件事，不过我和她经纪人事先沟通好了，看一波网友的反应。如果比较好的话，后期会安排你们上同一个公告。”季馥郁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盒烟，取出其中一根点上。
烟雾挡住她的脸，但那她的声音清晰传到陆婧钰耳朵里：“你们最近记得避嫌啊。”
理智帮陆婧钰捕捉到了季馥郁话中的关键词。
“事先？你之前就知道这个事情？”
季馥郁用两根手指夹住烟，挪到一边去。烟雾散开一点，露出她的脸来，“知道。庆雾里的经纪人早就联系过我了，这件事之所以等到现在爆出来，前期也是庆雾里那边在压着。现在你们上的那个综艺播了，我们看效果不错，她经纪人就把这消息放了。”
“你早就知道？那你怎么没告诉我？”看见季馥郁的表情，陆婧钰又默默地补了一个“呀”，让自己的问话听起来语气没有那么的凶。
季馥郁吸了一口烟，说：“这也不重要吧。”
好吧，陆婧钰目前的咖位，很多事情她知不知道也确实不是很重要。
没有话语权就是这样的。
“那庆雾里知道吗？”
“她应该知道。”季馥郁在烟灰缸里把烟按灭了，烟雾彻底散尽，“她说不定知道的比我还早。”
“什么意思？”陆婧钰低下头，照片上的庆雾里对着她笑靥如花。
直到这时陆婧钰心生一股不安的异样。这些照片以庆雾里主导的活动为多。不，这些活动几乎都是庆雾里发起的。她黏着自己，在自己第一次主动邀约后，就总是黏着自己。尽管陆婧钰现在知道庆雾里黏着她是出于所谓的‘喜欢’理由，但……
“你是想说能拍出这么多照片，是她和她经纪人事先计划的？”
季馥郁把一桌的照片收起来，“我没有这么说。我的意思是庆雾里经纪人给我打电话之前，说不定先提前通知了庆雾里。你怎么这么想？庆雾里在你心里是这么有心机的人吗？”
陆婧钰又想起拿着两个泡沫箱子，走得从容淡定的庆雾里。
她不该是这样的人，不会利用她的感情。可怎么就……陆婧钰倒进椅背里，太阳穴突突的跳着疼。
“好了，你先回去吧。后面你的通告肯定会有变动，我到时候再通知你。”
季馥郁一挥手，陆婧钰站到了公司门口。
她戴上墨镜，在开车回家和继续站着之间选择了第三个行为。
陆婧钰解锁手机屏幕，找到庆雾里的电话拨了过去。
庆雾里很快接通电话，只是声音压得很低：“我在开会，有什么事情晚点说好吗？”
陆婧钰听到庆雾里的背景传来她经纪人和几个男人说话的声音，想到她现在应该和自己一样，因为这件事被叫到了公司。
陆婧钰说：“你开完会回我家吧。”
庆雾里没有再说什么。
挂断电话，陆婧钰的微信提示音又响起来。是庆雾里发给她的：你家附近可能有人在蹲拍，你来我家吧，地址你知道的。
陆婧钰看着这条消息，牙齿咬住了口腔里的软肉，在轻微的疼痛中她回复庆雾里：我不记得你家在哪。
庆雾里很快发了一串地址：家门密码是58546498，你到了直接进去就行。
这一串堪比圆周率的长数字让陆婧钰看过即忘。她没再回庆雾里的消息了，转身找到自己的车子，按照庆雾里给的地址发动了汽车。
那个朋友，陆婧钰十六岁时爱上温柔体贴男朋友的朋友，其实前几年陆婧钰听到过她的消息。
应该是陆婧钰刚满三十岁，或者快要三十岁的时候。陆婧钰从之前她们的一个共同好友口中听说朋友被丈夫家暴，流产了一个小孩的事情。
朋友的丈夫没有换人，就是当年那个会用餐巾纸让共同好友垫着吃铁板鱿鱼的男人。毕竟这男人是朋友‘非他不可’的选项，是她‘爱上’的男人，她们最后喜结连理也是一件看上去顺理成章的事情。
陆婧钰问带给她消息的朋友，她们会不会离婚？
带给她消息的朋友说，之前虽然也吵架，但是男人从来没有动过手。这一次闹得这么凶，朋友再爱估计也寒心了。
“完蛋了，我肯定是爱上他了。”
可爱上的人明明没有换过，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悄无声息的改变的。又或许打从一开始，爱就蒙住了朋友的眼睛，让她没能看清那个非他不可的男人的本质。
难怪她当年说，完蛋了。
真是完蛋了啊。
陆婧钰的手抬起来，再度按上了心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