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儿话就撂这儿了！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还寻死！反了你了！”
“你一个带着孩子的姑娘，如今都已二十二了，还有谁要你？”
……
好吵！
沈良宵努力睁开眼睛，看到一个破败的屋顶。
怎么回事？
她的大别野、大吊灯、星空顶呢？
她不是在客厅里剪视频吗？
瞬移了？
耳边女人尖利的声音还没有停止。
沈良宵捂着脖子，努力爬起来，朝着噪音发出的源头看过去。
只见一个穿着粗布补丁交领衣衫的妇人，头上裹着巾子，吊梢眼，酒糟鼻，薄薄的嘴唇上下翻飞，正歪着靠在门上对着她指指点点。
还有一个小女孩，脸色蜡黄，双眼无光，趴在床边小声啜泣，一看到沈良宵醒来，女孩儿惊喜地抱着她的胳膊：“娘！你醒啦！”
沈良宵一脸惊恐，跟着重复了一遍：“娘？”
声音嘶哑难听。
小女孩委屈地问：“娘，你怎么啦？”
声音里带着哭腔。
沈良宵本来只是感觉脖子疼，听到那女人的叫嚷和女孩的哭腔，她觉得脑子也要炸了。
那女人看到沈良宵醒来，换了一副幸灾乐祸的语气：“你醒啦？看来阎王也不收你啊！还是乖乖地给我嫁给那乡绅做妾，给咱家换两斤米，好渡饥荒吧！”
这时，从屋外走进来一个沉默严肃的汉子，个子不高，也穿着粗布带布丁的衣裳。
他一把把女人扯出去：“行了！你当真要逼死我妹子么？”
那女人一踉跄，跌出破草屋，口中还不饶人：“逼死她？我告诉你，沈大壮，你要是不说服你妹子嫁人，咱们一家都得饿死！”
男人把女人的叫骂关在门外，手里端了一碗水送来：“二丫，你先喝点儿水……”
方才他和女人推搡的功夫，沈良宵脑子里已经接收了这个叫“沈二丫”的所有记忆。
这家人也姓沈。她所占据的这个身体叫沈二丫，父母早亡，只有一个哥哥，娶了个嫂子，对沈二丫不是很友好。
沈二丫十六岁那年，未婚先孕，生下一个丫头。
于是即便沈二丫长得好看，十里八乡的媒婆也不敢给她做媒，她便一直带着女儿住在兄嫂家。
大哥还好说，大嫂却早就已经看不惯她，正赶上饥荒之年，大嫂家里没了吃的，便将沈二丫以二斤白米的价抵给村里一个乡绅做妾。
沈二丫不甘受辱，干脆悬梁自尽了。
怪不得脖子那么疼，沈良宵摸了摸脖子。
沈二丫有点儿嫌弃地看着这个“哥哥”，说他不爱这个妹妹吧，他在大嫂把他们母女俩赶出去的时候对大嫂发了火，硬是要留下她们；说他爱这个妹妹吧，为了有口饭吃，他还是决定不管怎么样都要把妹子送去给老头当妾……
“二丫，你就听你嫂子的吧……”沈大壮眉眼之间尽是忧愁，“好死不如赖活着，嫁过去，咱们一家都能活下来；若是不嫁，咱们五口人可都要饿死了！”
沈良宵皱眉看着碗里的水，一碗水里半碗泥浆。
可口中实在干渴难忍，她捏着鼻子喝了几口，现在是饥荒之年，有这样的水已经很难得，她注意到自己喝水的时候小女孩和沈大壮都咽了咽口水。
她抬眼安静地反问沈大壮：“不嫁，咱们全家都得饿死？”
沈大壮一愣，自从妹子知道他们做主把她嫁给乡绅做妾，便一直歇斯底里，寻死觅活，如今这般冷静的模样，似乎许久未见了，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
“嗯，如今家里已经一点粮食都没有了，方圆十里内的树皮草根，也都……”沈大壮叹了一口气，犹豫着往下说，“半月前，路上还能看到饿死的人……最近，也都没有了……”
沈良宵在现代的时候，就听老外婆说过，以前饥荒的时候有“易子而食”的事，没想到现在她居然身处这样的环境。
听到沈大壮的话，小女孩害怕地往她身边靠了靠。
沈良宵下意识地摸了摸她的后背。
“行，我嫁。”她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沈大壮诧异地抬头：“你说什么？”
嫁就嫁吧，外面饥荒都开始吃人了，纵使她在现代是个美食博主，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材料，她也没有办法。
好死不如赖活着。
“不是要换两斤米吗？换吧，到那儿我和丫头也能吃饱饭。”
沈大壮欲言又止，这时，大嫂推门而入：“好妹子，我就知道你不会看着我们一家人饿死！”
那张饿得蜡黄的脸上竟有些发光。
钱家第二日就要过来抬人，沈良宵和楝儿是最后一晚上在兄嫂家住了。
她摸着楝儿的脑袋，她是楝花开的时候出生的，因此取名沈楝，沈家一家人都只知道这么个花，却不知道怎么个写法。
“以后你要跟我去过吃得上饭的日子了，你高兴吗？”
楝儿小小的脑袋靠着她，干枯发黄的头发细细软软，一看就是营养不良：“娘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小小的丫头就这么懂事，这个原身沈二丫是个贞洁烈女，居然丢下自己的女儿上吊自杀，还把她给弄来了。
贫困的家，待嫁的她，挨饿的闺女，饥荒的国家。
她不得不面对这个事实。
树挪死，人挪活，只要走出去，就有可能活下来。
她实在饿得难受，沈二丫也不知道多久没有吃东西，胃里直冒酸水。
睡吧睡吧，睡着就不饿了！
第二天一早，钱家就来了几个人，简陋的几根棍子搭成轿子，上面系着一块红绸。
为首的男人还算客气，面色精神，动作有礼。
沈良宵从窗户里往外看去，钱家来的人看着不像是饿肚子的，稍微放了心。
“沈爷，我们家九夫人呢？”
沈大壮虚弱地做了个揖：“不敢当！我家妹子在屋里添妆呢！”
那人讥笑一声，这个年头，还有什么妆可添，再怎么打扮，不还是面黄肌瘦的。
“快请九夫人上轿吧！”
那人斜眼看着沈大壮。
大嫂走进屋子：“二丫，走吧。”
沈二丫没什么行李，只有几件破旧的衣服，她打了个包，带着楝儿出门。
那人一看沈二丫还牵着个女孩儿，高声道：“老爷说了，这个拖油瓶不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