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尘做了个梦。
梦里，她走在一眼望不到尽头雪地中，寒风裹挟着干燥的雪花刮的脸生疼，天地仿佛冻住了一般，感受不到任何活物的气息。
她茫然无措的缓缓蹲下身，蜷缩着，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良久，一个温暖的身体贴了上来，从后环住林尘，两只手很自然的虚握住她抱着自己双膝的手，几乎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住。
林尘从梦中惊醒，猝然回头，对上宋玄那张近在咫尺的脸，闭着眼，将下巴搁在她肩上，呼吸均匀。
她松了口气，困意上头，刚要接着睡，猛地反应过来这不是宋玄，而是球球，当即一个肘击捅在身后之人的胸口，质问，“谁让你上床的？”
宋玄吃痛，醒转，眼底还有些发懵，松开搂着林尘的手，迷迷糊糊朝着床尾的狗窝爬去。
“回来！”林尘叫住他。
宋玄立马屁颠儿屁颠儿的又爬了回来，识趣的没有挨着林尘，侧躺在边缘，露出一个讨好的傻笑。
“以后睡你自己的床，不许进我卧室。”林尘也侧过身，盯着他，郑重其事的警告。
宋玄连连点头。
不出意外的话，他应当是没听进去。
陆铭一早就来电询问小老三的病情，打了林尘个措手不及。
他压根儿没见过林尘的猫，来过几次，猫都躲着，此时却作出一副十分关心的样子。
“从猫爬架上摔下来，脑震荡了，还在住院观察。”林尘用准备好的理由搪塞过去。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许是不太相信一只猫能从猫爬架上摔成脑震荡，又问道，“你在宠物医院？”
林尘心虚的“嗯”了一声。
“哪家医院，我下班过去陪你。”
“不用了……”
“正好这两天不忙，晚上一起吃个饭。”他说的不容反驳，完全没有征询的意思。
真是烦人……
林尘放下手机，深吸一口气，刚要再次拒绝，小老三毫无征兆的扯着嗓子喊道，“我可以不穿衣服吗？”
这种极易引起误会的话吓得林尘赶紧捂住收音孔，手一滑，挂断了电话。
算了，她懒得再打回去解释。
小老三裸奔的想法被林尘无情驳回，委屈巴巴的穿着宋玄的家居服蹲在椅子上拿勺子喝肉片汤。
“您要跟那个做电子鸦片的男人在一起吗？”毛毛穿的是宋玄的正装，他的身形要小一圈，衣服略大，衬衣的下摆没塞进裤子里，吊儿郎当一手插兜，靠着餐厅门框。
林尘不想跟他聊陆铭，扯开话题，“现在的电子鸦片是短视频。”
“又学到了新知识。”毛毛打了个响指，却没打算就此放弃，又道，“我爸这条件就够差了，二十年多年才攒了一千万，您不能老在垃圾堆里找男人。”
说着还嫌弃的瞥了宋玄一眼。
“你要是不饿就回衣柜里呆着去。”
“好嘞。”
林尘并不知道毛毛冒犯对门阿姨的事，电梯里碰到还是照常打了招呼，她去楼下小超市买了一打啤酒，打算喝点壮胆，直接跟陆铭提辞职。
“昨天那小伙子是你弟弟？”阿姨突兀的问道。
林尘记得昨天自己是这么说的。
回想起来，毛毛眉眼间跟自己有几分相像，还是有可信度的，也许是宠物养久了像主人吧。
阿姨似乎也信了，长长“哦——”了一声，若有所思。
两人没什么话题，各自站着一角静默，五楼升的也快，出了电梯，林尘正要开门，阿姨又问道，“小伙子有女朋友了吗？”
林尘家是指纹锁，她被问了个措手不及，手一抖，系统提示“验证失败”。
“没……没有吧。”她哪里知道毛毛有没有女朋友，这猫是捡的，作为一只能化形的猫妖，肯定活了不少年头，谁知道他之前是个什么情况，只能胡乱应付过去。
阿姨却突然两眼放光的凑了上来，“小伙子挺精神的嘛，真的没有女朋友吗？”
林尘只好转过身，拇指匆匆划过指纹区，系统再次提示“验证失败”，她有些紧张，虽然跟阿姨做了一年的邻居，也没少打招呼，但到底是不熟的，她又是个不善交际的人，一下子紧张的不行，攥着门把手，以一种十分扭曲的姿势面对阿姨，“嗯……嗯呢，他，比较内向。”
“你知道刘姨吧？”阿姨没头没脑的冒出一句，不等林尘做出回答，又自顾自的继续说道，“她家盈盈今年三十一，在银行上班，小姑娘漂亮着呢。”
林尘意识到阿姨这是要说媒啊！
毛毛一个猫妖怎么跟人类谈恋爱，赶紧拒绝，“我弟他……他，刚失恋，还在缓冲期。”
“先了解了解嘛，正好陪着你弟弟走出情伤。”
情伤？
阿姨挺会整词儿啊……
林尘被噎的一窒，忙又道，“他……他太小了，不懂事。”
“盈盈最会照顾人了！”阿姨殷勤的拉住林尘的手，又道，“我看这倆孩子面相再合适不过，先处着，不合适再说嘛。”
林尘不理解阿姨为什么对说媒这么热情，心里想着再找点什么话搪塞过去，门突然从里打开一条门缝，毛毛的头从门内探了出来，看看阿姨，又看看林尘，“您门外站着干啥？”
许是语气太过恭敬，阿姨还当是跟她说话，喜笑颜开，“给你介绍对象呢，我就不进去坐了。”
“你说那个原本要介绍给我爸的？”毛毛斜了阿姨一眼，摇摇头，“我可不跟他抢。”
随着林尘让开一点的动作，他把门完全打开，虽然穿的是宋玄的旧衣服，但整个人收拾的干净利索，长发也拿林尘的头绳扎成了马尾，说话时喜欢挑眉，有几分不羁，已与昨晚那个披头散发，穿着睡衣的样子大相径庭，只是说话还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不等阿姨再说什么，毛毛已经转头对林尘道，“阿勒拉床上了。”
林尘没反应过来“阿勒”是谁，但拉床上这事很像是小老三能干出来的，她当了真，不再跟阿姨多言，着急忙慌的进了屋。
好在虚惊一场，毛毛只是为了帮她摆脱阿姨才顺嘴编的的瞎话。
“可能人年纪大了就喜欢找点事情做吧，阿姨之前还想把小杰介绍给我，搞得我俩在电梯里见着都挺尴尬的。”林尘放下购物袋，挨个卧室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不明排泄物，这才放心，“对了，阿勒是谁？”
“老二啊。”毛毛自顾自取了灌啤酒打开，灌了一口，又道，“您要是喜欢叫他三蹦子我是没意见的，他自己应该也没意见。”
林尘若有所思，“那你，原本也不叫毛毛？”
“之前有另外的名字，不过，也是您起的，没差别。”
他倒是看得开……
毛毛一听就是宠物的名字，配上他那张脸实在是违和。
“那你之前叫什么？”
毛毛喝酒的动作一顿，手悬在半空，垂眸，迟疑片刻，才道，“乌兰。”
宋玄和阿勒没什么变化，还是前一天的样子，一个满脑子吃，另一个傻乎乎的。
乌兰对他口中所谓的父亲和弟弟十分冷淡，完全不关心这俩人当下的状态，跟林尘倒是客气，仿佛真拿她当妈了。
喝了罐啤酒，借着酒劲，林尘给陆铭发了辞职短信，然后便将手机丢在一边，找了个电影躺在沙发上打发时间。
长着宋玄脸的球球跟往常一样，想要挤到林尘身边撒娇，他原本就是大型犬，每次上沙发落脚都很谨慎，深怕踩到林尘。
林尘也很喜欢看他鬼鬼祟祟，又小心翼翼的模样，故意不喊他，也不赶他下去，就那么盯着他爬到自己身边来，找到合适的位置，躺下，等自己给他揉肚子。
可他现在是宋玄的样子，还跟以前一样爬着过来有种说不出的暧昧。林尘的背一下子绷直，刚想起身，宋玄快爬几步，将她整个人都笼在了身下。
莫名的压迫感让林尘感到很不自在，下意识抬手按在宋玄肩上，想推开他，下一秒，腰被搂住，宋玄的脑袋靠在她胸口，不动了。
林尘感觉自己似乎太敏感了，无论是宋玄还是球球，平时都没少跟他贴在一起，遂扭头看着电视，不再多想。
窗外传来一声惊叫，林尘下意识扭头看去。
阿勒蹲在窗台上，他平时都是盯着空调室外机的区域，那里常会停几只鸽子，此时却将整张脸贴在了玻璃上，努力向下看。
“怎么了？”林尘随口问道。
阿勒回头看他，似乎是在思考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跳楼啦！”
有人高喊一声，接着楼下便是一阵骚动。
窗户开着，外头的议论声隐约能听到点，林尘匆忙起身跑到阳台，顺着阿勒的视线看去，果然，楼下的水泥地上趴着个人形，身下已经积了一滩血迹。
傍晚时分，正是小区里热闹的时候，买菜的老人、放学的学生，以及溜娃的家长，纷纷挤到尸体旁，自发围成一圈。
虽然看不见脸，但那跳楼之人的衣服林尘认得，正是对门阿姨，还穿着在电梯里碰到时穿的那身。
刚还要乌兰介绍女朋友，怎么突然就跳楼了？
林尘很是诧异，心想应当是失足坠楼，总不能是自杀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