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榕城正值酷暑,天像下了火,连着半个月一片云也看不见,就连行道树上的蝉都不满地发出阵阵蝉鸣。
和室外的炎热相反,盛世豪庭酒店龙凤厅里内充斥着凉意。
凉意一半来自酒店内的空调,另一半来自室内墙上那块大屏幕。
大屏幕播放着一段由照片拼接成的视频。
图片有十几张,有男有女,每一张上的男人都是新郎乔睿,而每一张的女人各不相同,唯一相同的地方,就是这些女人都是明艳妩媚型的,像今天的新娘林绮月。
像,却不是,十几张照片里没有一张是林绮月。
短短几十秒闪过,宛如晴天霹雳,劈在了林绮月头上,也劈在了在场所有人头上。
林绮月愣在原地,如坠冰窟。
她缓缓转过头不敢置信地看着乔睿,这个男人从高一追她到高三,碍于家规森严父母不允许早恋,直到高考结束,她才答应他的表白,两个人正式在一起。
因为录取的大学不同,高三那个暑假结束,他们开启了长达四年的异地恋。
都说异地恋最考验爱情,考验人心,小情侣长时间不见面会冷淡疏离最后分手,他们两个却如胶似漆,感情从未淡过。
她觉得乔睿和别的男人不一样。
现在看来乔睿和别的男人没什么不一样。
婚礼主持人反应过来匆忙跑下台,拔掉了插在电脑上的U盘,屏幕瞬间漆黑一片。
为了更有氛围感,婚礼仪式开始时,大厅里的灯都关了,只留下台上的灯,使众人的目光聚焦在新人身上。
此时,灯光打在两个人身上,他们真成了这场婚礼的焦点,也成了全场的笑话。
林绮月很难形容她现在的感受。她像是被人泼了一盆冰水,从头到脚都是凉的,心头却窜起一股火,灼烧着她的心和所有内脏。
外部是极致的冷,里面是极致的热,冷热注定不能相融,她感觉自己要炸开了。
但她不能在台上炸开,她已经成了一个笑话,不能再成为一个情绪失控、歇斯底里的疯子。
台下那么多人,她至少不应该让体面了一辈子的父母跟着自己丢脸。
林绮月压下心中的怒火,强自镇定,将手里的手捧花一把摔在乔睿身上,如冰一般寒冷的声音艰难地吐出两个字:“解释。”
两个字犹如两把坚冰做成的尖刀直插乔睿心口,给乔睿扎了透心凉。
乔睿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嗫嚅着嘴唇,紧张地辩解道:“这都不是我,是AI合成的……”
说完,像是找到了一个足以令人相信的借口,他又重复了一遍:“就是AI合成的,一定是有人嫉妒我,想在婚礼上捣乱,对,一定是这样!”
乔睿一向冷静稳重,林绮月从未见过他如此慌张狼狈的模样。
他越解释,越慌张,越坐实了照片的真实性。
那一刻,林绮月突然发现,她的爱情烂了。
或许早就烂了,只不过她没有发觉,直到恶心的蛆虫爬出来,她才看见。
也许她应该去眼科挂个号,看看是不是自己的眼睛出了毛病。
林绮月面无表情地盯着他,脸上冻到僵硬的肌肉勉强牵起嘴角,冷声道:“你觉得我会信吗?”
乔睿伸手想去抓她的手,被林绮月躲开了。
乔睿哀求道:“七月,求求你,原谅我一次好不好,我保证没有下次。今天是我们的婚礼,我们先结婚,再说别的。”
林绮月怒极反笑:“你还想结婚?”
乔睿看着她的笑,心几乎沉到了底,她明明站在这里,他却感觉这个人离自己越来越远。
他想抓住最后一丝希望,用力地点头,“我想和你结婚,今后都听你的,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晚了。”林绮月深吸一口气,缓慢地吐出来,她说:“太晚了,你在做这些事的时候就应该要想到今天。
她说话的语气轻飘飘的,一句话泄了全身的力气。
林绮月硬撑着拎起婚纱走下台。
这里她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昏暗的台下响起的惊讶声、细碎的交谈声,和紧箍咒一样萦绕在她耳边。
再待下去她会被劈死、被冻死、被淹死,会窒息而死,反正是活不成的。
台下没有灯,她踩着高跟鞋下台阶时,一脚踏空,整个人从台上摔了下去。
倒下去那一刻,林绮月心想今天可真倒霉。
被相恋多年的未婚夫背叛,大庭广众社死,下个台阶还摔了,大喜之日进医院,应该也只有她了。
想象中的疼痛没有传来,林绮月感觉有人接住了自己。
她睁开眼,对上的是乔知鸢的眼睛。
那是一双很好看的狐狸眼,眼型流畅,眼尾微微上挑,睫毛又长又密,像鸦羽小扇,眼波流转间勾得人心神荡漾。
一张小脸长得精致又漂亮,很多人站在一起,无论她站在哪个位置都能一眼就看到她。
凭着这双眼睛和这张脸,非科班出身的乔知鸢在旅游时被名导相中,出演了人生第一场电影。
电影大爆,作为女主角的她一夜成名,那天之后,她便进入了娱乐圈。
娱乐圈俊男美女数不胜数,比天上的星星都多,乔知鸢这张脸在娱乐圈都算得上数一数二,并收获了无数颜粉。
乔知鸢稳稳地扶住她,低声说:“嫂子,别怕,我扶你下去。”
林绮月回过神,嗯了一声,由着乔知鸢拉着自己下台阶,回到化妆室。
进了化妆室,乔知鸢贴心地锁上门,走到林绮月身边,面露愧色地道歉:“嫂子,我替我哥向你道歉,这件事是我哥做的不对,是他对不起你。”
“这件事和你无关,不用你替他跟我道歉。你先帮我把婚纱后边的带子解开,我要换身衣服。”林绮月说着动手拆起了头上的头纱和夹子。
婚纱代表着纯洁和幸福,如今在林绮月眼里,这件婚纱就像她和乔睿这么多年的感情一样脏污不堪。
她从化妆台上拿了个发箍,把拆完散下来的头发绑住,站在化妆镜前等乔知鸢帮她拆身后的绑带。
绑带系的活扣,很好拆,乔知鸢缓慢地拉下拉链,轻轻扯了扯绑带,婚纱解开,露出一片白皙的后背。
乔知鸢看着那片后背,隐忍的目光中不小心露出了丁点的贪婪,又在林绮月发现之前,谨慎小心地收了回去。
她恢复如常,提醒林绮月:“好了。”
“谢了。”林绮月想脱掉婚纱换上平时穿的衣服,找了一圈没找到合适的衣服,不管是穿的还是带来的,都和婚礼有关。
而她不想穿任何一件与婚礼有关的衣服。
她看向乔知鸢,“你带别的衣服了吗?”
“带了一件连衣裙,在我包里呢,你要用吗?”乔知鸢问。
“拿来借我穿一下。”林绮月说。
乔知鸢的包在化妆室放着,她从包里拿出连衣裙递给林绮月。
林绮月以最快的速度脱下婚纱换上了连衣裙。
她走到化妆镜前,打开绑好的头发,用梳子重新梳了一遍,最后在头上扎了个马尾。
她说:“你是你,你哥是你哥,你们不一样。我和你哥黄了,你以后别叫我嫂子了,怪尴尬的。”
乔知鸢不止是乔睿的亲妹妹,也是她同专业的学妹和好友,她不想因为自己和乔睿的事影响到两个人的关系。
乔知鸢说:“那我以后叫你七月吧。”
话音刚落,化妆室的门响了。
门外传来乔睿的声音。
“七月,把门打开,我们谈谈好不好?”
“我爱你,为了你,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你不能这样对我。”
“七月,你开下门,你爸妈还找你呢,不给我开,总得见你爸妈吧,别让他们担心。”
“知鸢,你在里面吗?你帮我开下门。”
乔知鸢不敢擅自给乔睿开门,她私心也不想给他开。
但这件事总要解决,于是,她试探着问林绮月:“七月,要给他开门吗?”
换完衣服,没了婚纱的束缚,没了打在头上的聚光灯和台下的窃窃私语,林绮月的心情平静多了。
她现在很乱,很多事都不清不楚的,她不喜欢这样。
即便她的爱情腐烂生蛆了,她也得知道发生了什么,哪里出了问题。
台上不好问,那就台下问吧。
化妆室没什么人,是个谈话的好地方。
林绮月心一横,松了口:“开吧,让他一个人进来,我有话要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