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时的柴府寂寥无声,一片静默。
他们三人沿着湖边,一边观察着湖上是否有船只划过,一边向着柴少爷的院子奔跑。
他们经过了无数个院子,里面的人恐怕都被戏曲声惊醒,现在还未睡熟,可也没人敢出来阻止他们。
到了柴少爷院子的门口,三个人都已经略出薄汗,疏于锻炼的张小宝扶着膝盖,喘着粗气。
江怀玉几步上前,检查着门闩,有些惊讶地发现,院门竟然是从里面锁上的,从外面根本打不开。
他回头招招手,让他们两个也过来看,收获了两脸一模一样的惊讶。
不可能啊,不管少爷是怎么走出去的,都不可能从里面把门锁上啊。
林挽东指了指旁边的墙头,示意她自己翻过去看看里面的情况,另两个人还想阻拦,可惜都没有她那么好的身手,只得叮嘱一句万事小心,注意安全。
她后退几步,一个冲刺助跑,紧接着纵身一跃,双手紧紧地扒住了墙头上的砖块,双臂发力,把自己的身体拉了上去,一条腿猛地一跨,稳稳地骑坐在了墙头上。
她低头看了看墙里面的情况,发现院子里面静悄悄的,所有的门窗紧闭,像是没被夜班的戏曲声惊扰一样。
林挽东回过头,向着满脸担忧的两人挥了挥手,然后用力一撑身体,翻进了院子里。
她轻巧地落在地上,没发出任何声音,顺着白天记忆中的位置,摸到了柴少爷卧房的窗外。把耳朵贴在窗户上听了一会儿,听到里面有轻微的响动,她扒开一点窗缝向里面看去。
卧房里没有点灯,但借着月光,林挽东依稀看到床上有个人影。那人大概已经睡熟了,身体正在规律地缓慢起伏。
莫非少爷已经回来了?
可他们这一路跑过来,没看到任何一条船,从湖心的戏台划回来啊。
如果不是少爷呢?
少爷不在房中,想必其他人也没有胆子,如此随意地躺在他的床上安然入睡。
一时间,林挽东的脑海里闪过万千思绪,疑惑在不断堆积,猜不准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
电光火石间,她突然想了中学时读《福尔摩斯探案集》的场景。
江怀玉拿着书,连连赞叹福尔摩斯是个天才侦探,当她疑惑地看过去时,指着书上的论调读道:
“一个女人的房子着火时,她一定会本能地立刻去抢救她最珍贵的东西。未婚女人的手会伸向珠宝,结了婚的女人会赶紧抱起她的婴儿。”
当时江怀玉拿着书,敲了敲她的头,边笑边调侃道:
“这是我们凡人的法子,小神仙恐怕是用不到哦。”
事到如今,这凡人的法子,正是派上用场的好时候。
林挽东翻出院墙,拉着两个人小声说了一遍自己的想法和计划,成功获得了一盒火柴,这可是张小宝白天从厨房老汉儿那里得来的。
她再次翻上院墙,比划着让他们躲远一点,以免一会儿逃跑的时候,被人追上抓住。
然后她自己顺着墙头挪动几步,藏在院墙和屋檐的夹角处,点燃一根珍贵的火柴,扔到了墙根处的杂草上。
杂草是易燃物,沾上明火,就快速燃烧起来。
浓重的黑烟和气味,很快弥漫在整个院子里,惊扰了安睡中的人们。
耳房的小厮先冲了出来,看到地上着了火,立马转身去拿水桶;然后是住在斜对面的小丫头,拿起硕大的扫把,怕打着地上快要燃烧殆尽的杂草。
最后是……
柴少爷!
柴少爷像是刚从睡梦中醒来,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里衣,披着外袍,和他们刚才在戏台上看到的样子截然不同。
确认了是柴少爷本人,林挽东不敢久留,扫了一眼一直没有动静的西北屋,却来不及探究,赶紧从墙上翻出去。
看到她出来,另外两个人松了一口气,等她跑近后,又一起向着客院狂奔回去。
好在亥时之后,不让在府里随意走动的规矩,限制了柴府众人。要不然少爷院中的小厮一喊,前后左右的人全部出动,他们只怕不死也要脱层皮。
他们一路跑回了客院,直到进了院门,进入了金光结界,才真正歇了一口气。
这大晚上的,夜闯别人的院落,可真是刺激。
听到少爷就在自己房中的消息,大家脸上神色各异。
方伟恒撇了撇嘴,上下打量了一眼江怀玉,不屑地说道:
“就这还跟警方合作呢,人家在哪儿都算不出来,大晚上白跑一趟,活该!”
也有和张小宝相熟的几个人,围着问他有没有被柴府的人发现,会不会有什么问题之类的。
女运动员张跃拍拍他的肩膀,说道:
“你这个身体素质不行啊,跑几步就喘成这样,还是得锻炼啊。”
张小宝扶着膝盖,一边喘一边回道:
“虽然,我,身体素质,不行,但我,胆子,比你大,有本事,你去啊。”
其他人也在三三两两地讨论着,如果半夜唱戏就是少爷的病,那么到底是梦游还是被鬼上了身。
光是讨论可出不来结果,最后还是林挽东发话,让大家各自回去休息,养精蓄锐以应对明天的挑战。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
这是《柴府七日谈》任务的第三天。
刘管家如约而至,像游戏npc一般,准时在客院门口刷新。
还是一样的恭恭敬敬,还是一样的行个半礼,刘管家客气地说道:
“老爷在前院设下了宴席,想为远道而来的各位医师接风洗尘,还请诸位赏脸。”
柴府老爷——整个柴府的最高权力者亲自请客,还有谁敢说不去吗。
而且,柴府老爷的宴席,顾名思义,柴府众人都会出面的场景,能打听到更多的消息,获取更多的情报。
所有人都没有异议,跟在刘管家身后,穿越这个硕大的柴家大院,到达前院的宴会厅。
时间还早,宴会还没有开始,但柴老爷已经坐在主位上等他们了。
柴老爷穿着一身丝绸的长褂,上面绣着金色的花纹,就连扣子都是用绿油油的翡翠制成的,看上去富贵雍容。
他的手上捻着一串佛珠,脸上愁容不展,结合昨天刘管家和少爷的对话就知道,他这是在为唯一的儿子发愁。
看到他们一行人进来,柴老爷站起身,往前迎了几步,说道:
“各位医师都来了,快,快请各位上座。刘管家,看茶,把我收藏的那点茶叶都拿出来。”
分宾主落座,柴老爷迫不及待地问道:
“诸位医师,我儿子到底怎么样了。”
众人一阵沉默,心中默念,你儿子闹那么大动静儿,你能不知道他怎么了么?
但是谁也不能直白地说出来,只能隐晦地用眼神交流。
张小宝轻咳一声,摸摸下巴,像模像样地说道:
“昨天啊,我们给少爷看过了,治疗方法嘛,还是有的。”
柴老爷眼睛一亮,他为儿子请过那么多医师,古今中外的都有,从没有人确凿地说过,柴少爷的病能被治好。
他原本对这些人也没抱希望,只是想着死马当活马医,没想到对方居然给了他这么大一个惊喜:
“什么办法?”
张小宝沉吟半晌,急得柴老爷直接说:
“只要治好我儿子的病,不管您要什么,只要我有,就都给您。”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张小宝也不再故意拿乔了,直接了当地说道:
“不是报酬不报酬的事儿……老爷,您家少爷这病……唉,您也知道,这属于阴邪入体,治起来十分麻烦啊。”
阴邪入体,这几个字一说出来,几乎就是在说,少爷被鬼缠上了,甚至还附了身。
一般人家被这么一说,早就生气地把人轰出去,还得追着骂他嘴上不积德,诅咒别人,但柴老爷不一样。
他听到这个论断,先是惊喜地瞪大了眼睛,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随即又满面愁容,还带着一点愧疚。
张小宝和那两个人对视一眼,嘚瑟地挑了一下眉,示意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
十分钟前,张小宝他们三人走在队尾,躲开刘管家的耳朵,快速商量了一下应对柴老爷的对策。
目前他们得到的信息里,柴府众人口中少爷的病就是,每晚会在湖心的戏台上唱戏,而那条奇怪的规矩,也与他的病有关。
按照逻辑推断,不管是为了保护柴府众人,还是为了保护少爷的名誉,柴老爷设定了这一条规则,让柴府众人避开“犯病”的少爷。
那么,在柴老爷的认知里,很有可能是少爷被“鬼”附了身。
三个人商量好了,打算让张小宝先用,类似被鬼附身的“阴邪入体”,试探一二。
如果柴老爷应了,那就顺利过关;如果柴老爷不应,江怀玉再跳出来反驳他,用“梦游”的说法,转移注意力。
于是,现在就有了这样一幕。
柴老爷长叹一声,双手捂住脸,缓解了半天情绪,才继续开口问道:
“神医,不管是什么样的法子,不管有多困难,麻烦您一定一定要治好他啊。”
张小宝如同世外高人一样,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承诺道:
“医者仁心,我们自当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