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柴府七日谈10

既然柴二叔不愿意他们治好少爷,那么就算再做法,他也会捣乱,打断他们的思路和调查。
于是,几个人只好假装暂且作罢,跟着刘管家回到了岸上。
他们在湖心搞出来的动静不小,就连柴少爷都被惊动了。
他叉着手,满脸焦躁地站在岸边,又惊又怒地来回踱步,看到他们回到岸上,快步走上前去,劈头盖脸地骂道:
“刘伯,是谁让你带他们上去的?!我有没有说过,不要让任何人上戏台,任何人!”
刘管家吓了一跳,他还从未见到过少爷如此愤怒的模样,顿时气势怂了一半,小心翼翼地劝道:
“少爷,是老爷同意的,您刚才没看到,他们真的会……”
还没等他说完,少爷就气势汹汹地打断了,转头和张小宝说道:
“我不管你是真会还是假会,我都不需要你治。你老老实实混几天,拿了我爹的钱就走,剩下的什么都别管!”
张小宝不明所以,只能照本宣科地念着:
“医者仁心,我们不能放弃任何一个病人……”
“医者仁心个屁!”
柴少爷激动地上前几步,拽住了他的衣领,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咬牙切齿地从嘴里挤出一句话来:
“你也不是医生,我也不是病,这些我们心知肚明。但你们胆敢动她一下,我……要你们谁都不好过。”
说完,他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扔下一众人等,带着小厮和清洁工具,划船去戏台上打扫了。
柴二叔看着他的背影,揣着手,语气凉凉地说道:
“啧,给他治病还不领情,还对张天师动手,可真是没教养。”
张小宝愣了愣,抚平了自己领口的衣服,就像无事发生一样,和两个好友说道:
“法事虽然失败了,但也看到了一些东西,咱们从长计议。”
柴二叔一听自己的挑拨离间没有功效,也不再出声,默默地沿着湖边溜掉了。
林挽东看着他的背影,心中闪过无数思绪,可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最终她还是保持了沉默。
刘管家战战兢兢地看着张小宝的脸色,生怕少爷的一番话把他得罪了,不愿意再为他治疗。他观察了半天,确认张小宝没什么不满,才谨小慎微地问道:
“张天师,刚才的法事没成功,还需要再做一场吗?”
“今天不用了,我们已经掌握了一些线索,等明天再说。”
说完,张小宝拉着两位好友,和刘管家道了别,晃晃悠悠地回到了客院。
这一路上,不管是谁看到张小宝,都会鞠躬行礼,他半点也不客气,向人挨个挥手致意,像是进行了一场柴府大阅兵。
一直等回到客院,关上门,只剩下他们三个人的时候,林挽东和江怀玉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张天师,您在柴府可真是被奉为上宾呐。”
张小宝一脸高深莫测地摸摸下巴,做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惹得剩下两人忍俊不禁。
他们三个之间,论逻辑推理,江怀玉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论细节观察,林挽东当仁不让,但是论这些“社交能力”,诸如装蒜啊、忽悠啦,还是张小宝最精通此道。
这几天在柴府,有着林挽东“垂帘听政”,他这位“张天师”身份也逐渐坐实,身价也水涨船高。
他这一装就装了个大的,现在还对“张天师”的身份愈发熟悉,扮演起来从容不迫,演技堪称炉火纯青。
这在别人眼里,是高明的瞒天过海、李代桃僵之计,而在他们自己看来,就和小时候玩的过家家一样。
江怀玉轻咳一声,勉强收敛了笑意:
“好了好了,不笑了,一会儿剩下的人打探完消息,都该回来了,让人看见不好。”
林挽东也收拾了表情,看上去非常严肃认真,心里却在盘算着要给这位柴二叔,好好上一课。
踢她蜡烛,坏她法事,难道还能被一句简单的道歉抹过去不成?她怎么也得给对方一点教训,才对得起林小神仙的名头。
还没等她想完,出去打探消息的三拨人都陆陆续续地回到了客院,还存活的人凑在一起,交流着获取到的信息。
最先开口的是俞明丽,她拉着剩下两个姑娘,一起去了绣房,从一个小丫鬟那里,套取了不少信息。
“那个小丫鬟告诉我们,在她出生之前,柴家就已经是当地的大家族了,但具体富了多久,她也不清楚。”
“至于少爷,她并不熟悉。她进府的时候,少爷已经出国留学,没有见过面。”
“后来,少爷学成归来,第一件事就是废除了府里很多规矩,又把所有下人聚在一起,把他们的卖身契一把火全部烧掉,说着‘人人平等’。”
“当时小丫鬟们都吓坏了,觉得柴府供她们吃喝,给她们日常用度,已经是极好的。在当时那种兵荒马乱的世道,出了柴府,她们就都活不了。”
“后来少爷解释了半天,得知少爷并没有赶走她们的意思,这才放下了心。”
“结果,好日子过了没多久,军阀就打过来了,甚至柴府都被围起来了。”
“几个试图反抗的下人当场就丢了性命,吓得她们连门都不敢出。”
“这一围就是十多天,小丫鬟们也不知道到底因为什么,每天都在恐惧和绝望之中。”
“再后来,老爷一个人离府了两天,回来那些军阀的人就撤走了。”
“小丫鬟们知道是老爷保住了柴府上下几百口人的性命,对老爷感恩戴德,做起工作也越发认真仔细。”
“很可惜的是,在那之后没多久,少爷就病了。”
“那个小丫鬟知道得可能还有更多,但我们能问出来的,也就这些了。”
俞明丽一口气说完这么多的话,接过邱媛递过去的水,一饮而尽。
林挽东张张嘴,想问些什么,却被江怀玉一把按住了。
“先把线索都说完,再整合分析吧。”
第二个汇报的,是那个话痨销售男,他们几个去了外院,碰到了护院的打手们,他们一起蹲在墙根旁边,聊了许久家长里短,才聊到了老爷和少爷的八卦。
怕自己交代不明白,话痨销售男拉着几个同伴一起,直接做了情景复现。
打手甲蹲在墙边,嘴里叼着一根草,望着天空,和身边几人吹嘘着:
“诶呀,你们都跟在老爷身边时间太短了,都不知道早年间那些事儿。”
话痨销售男一听,这话他熟啊,这可是一个人要透露秘密的前兆啊,赶紧跟在旁边吹捧。煽风点火了半天,打手甲才美滋滋地说道:
“早些年,老爷和少爷都喜欢听戏,就镇里那个万芳楼,他们每十天都得去几回。”
打手乙也不甘示弱地说道:
“我知道我知道,那个很有名的颜家班,就在万芳楼唱戏。”
“对对对,就是颜家班,唉,就是可惜了……”
话痨销售男支起耳朵:
“怎么就可惜了呢?”
打手甲却卖起了关子,拿起了乔,话痨销售男又是吹风,又是打扇,忙活了半天,他才说道:
“唉,告诉你也没什么。就是有个传闻嘛,那个戏班子里的当家人,傍上了一个富家少爷,估计人家家里不同意,就解散了戏班子,从那之后就没了行踪。”
万芳楼,颜家班……
林挽东一下想起了少爷照片里,那位颜清颜老板。如果颜清就是颜家班的当家人,那富家少爷的身份,也就不言而喻了。
只是,少爷崇尚人人平等,连佣人们的卖身契都一把火烧了,没有道理因为身份原因,不和颜清结婚啊。
这中间,恐怕还有一些别的变故。
最后一个发言的,是那位利己主义者——陈震陈律师。他一边听着前面两位的发言,一边在纸上写着什么。
林挽东探头看了一眼,只看到一堆从未见过的符号,应该是他自己的一种加密手段。
轮到他发言的时候,他一掸手里的纸张,对着那些别人根本看不懂的符号念道:
“我根据你们说的时间线,按时间顺序整理了我这边的信息。”
“在军阀围府事件过后,老爷和少爷就再也没听过戏了。”
“老爷那边伺候茶水的小厮们说,之前这爷俩的关系明明很好,但在那之后闹了什么矛盾,经常能听到俩人吵得不可开交。”
“后来,老爷按照少爷的要求,在湖中心盖了戏台,两人关系才有所缓和,但远没有之前的关系和睦。”
“最重要的是,少爷是从那时候开始爱上唱戏的,换言之,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发病的。”
莫非是老爷棒打鸳鸯,不同意少爷和颜清结婚,才造成的这一切吗?
林挽东脑洞大开,脑海里瞬间闪过无数狗血故事,可她转念又一想,又觉得不应该啊。
如果是这样,这位万芳楼的台柱子,对戏曲有颇深了解的颜老板,又怎么会用《霸王别姬》里,虞姬诀别霸王的唱词作为绝笔呢?
按照时间线捋,少爷留学归来、烧卖身契、爱听颜家班的戏曲、军阀围府、老爷平事、父子吵架、修建灵堂一样的戏台,少爷生病……
而那位一次也没出现,又一直在故事中心的人——颜清,她究竟死在哪一个环节呢?
一众人等带着疑问,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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