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柴府七日谈13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
林挽东不知道自己在黑暗中,等待了多久。她站在几乎静止不动的小船上,手里紧紧攥着金刚杵,手心都有点冒汗。
虽然她也捉过更厉害的鬼,但这是在副本里,不能按照常理来推论,她万不可以轻敌。
在黑暗中,突然有了一声轻微的响动。
来了!
林挽东精神一震,调整了一下手里的武器,就看到了让她无比震惊的一幕。
一股不知从何处来的风,吹起了戏台上的白纱,仿佛是剧场的开幕一样,在一瞬间,戏台亮了起来,整个湖面被照得灯火通明。
林挽东迅速蹲下,躲在船舷旁,把自己的身体隐藏在阴影里,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阵法中的烛火被风吹得晃了几晃,最终还是稳住了身形,继续安静地燃烧着。
紧接着,苍阳湖水开始波动,如同她上次看到的一般,湖水从四面八方向湖心涌来,拍打在戏台的边缘,卷起一朵朵的浪花。
林挽东的船也被汹涌的湖水推着,游向湖心的戏台。她赶紧放低重心,半跪在船板上,一只手护住脑袋,一只手握紧武器,做好了防御姿态。
在她刚刚准备好的那一刻,船的边缘撞在了戏台上,发出“哐当——”的撞击声,剧烈的摇晃让她险些摔倒。
一波刚平,一波再起,下一波浪花即将卷起。
说时迟那时快,林挽东拿出船桨用力一别,把她的小船卡在了戏台的两根支柱中间,勉强稳住了形势。
她一口气也不敢松,扶着船舷,迅速观察着周围的情况,就看见另一条小船在飞速向湖心驶过来。
柴少爷半闭着眼睛,直挺挺地站在小船上,被一层层地水波推向湖心,在惊涛骇浪中如履平地一般,保持着挺拔的站姿。
那条小船轻轻碰到戏台的边缘,便停了下来,静置在戏台旁,让船上的人感受不到一丝波动。
柴少爷提起衣摆,像个淑女一般走了两步,迈步走上戏台,然后轻轻放下衣摆,还整理了一下衣襟。他对脚下错综复杂的朱砂阵法,以及还在燃烧的蜡烛置若罔闻,甚至还绕过了蜡烛,漫步走过戏台。
柴少爷在戏台中央站稳身形,慢慢坐了下去,摆出了一个整理发髻的动作。
就是现在!
林挽东双手紧握金刚杵,身体里的灵力不断翻涌、沸腾,从掌心喷涌而出,又被她强行压进了金刚杵中。
她眉间闪过一道五色的光彩,那道五彩的光芒又顺着手指,萦绕在金刚杵的周围。
林挽东丹唇轻启,贝齿唱诵:
“五星镇彩,光照玄冥。”
“千神万圣,护我真灵。”
“巨天猛兽,制伏五兵。”
“五天魔鬼,亡身灭形。”
“所在之处,万神奉迎。”
“急急如律令——”
金刚杵周围的五色光芒已经达到了鼎盛,甚至盖过了戏台上的光亮。
“敕——”
随着这一声敕令,林挽东猛地用力一挥,五彩神光如喷泉一般,从金刚杵上喷薄而出,顺着一道道血红色的朱砂印记,争先恐后地涌向戏台中心的柴少爷。
一道道五彩的光芒把少爷包裹成茧,不断缠绕、收紧,最终停了下来。
成……成了?
林挽东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她说不出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只能紧张地盯着那个光茧,等待着结果。
扑通、扑通……
光茧像心脏一样,跳动了两下。
啪——
光茧破碎,柴少爷的身形显露。
“观世音满月面珠开妙相,有善才和龙女站立两厢——”
令人陶醉的戏曲声划破柴府的夜空,如往常一般响起。
“菩提树荫蔽花千枝掩映——”
柴少爷站在戏台中央,像是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一般,唱着这一曲余音绕梁的《天女散花》。
“白鹦鹉与仙鸟在灵岩山下上下飞翔——”
优美动人的唱词,和四周破碎散落的光芒交相呼应,宛如天女下凡,向这世间撒下点点仙气。
“绿柳枝洒甘露,三千界上——”
失败了,捉鬼的阵法失败了。
林挽东顾不上惊讶,甚至来不及思考,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阵法为什么没有困住这只鬼。
她现在一心只想着执行备用的计划二——把手里的金刚杵,扎在那只鬼的身上!
“好似我散天花就纷落十方——”
在婉转悠扬、身临其境的戏曲声中,林挽东一手拿着金刚杵,一手撑在戏台上,腰腹收紧,翻身一跃,跳了上去。
不待站稳身形,她便用力蹬地,向着还在唱戏的少爷奔去。
“满眼中清妙境,灵光万丈——”
转眼之间,林挽东就跑到了少爷跟前,可他却恍若未闻,自顾自地唱着戏,甩着并不存在的水袖。
“催祥云驾瑞彩速赴佛场——”
林挽东提起金刚杵,就往少爷的身上刺了过去。
杵尖扎在少爷肩膀,鲜血从伤口留了出来,顺着金刚杵一滴一滴,滴到地上,和朱砂混在一起,不分彼此。
少爷的身形晃了晃,然后闭上了眼睛,身子一软,就要倒在戏台上。林挽东一个箭步冲上去,接住了他的上半身,顺着力道半跪到地上。
就在少爷倒地的一瞬间,狂风大作,湖水沸腾。
戏台上的白纱,疯狂卷动,不停地抽打在戏台的支柱上,湖水如同被煮沸了一般,不断汹涌、澎湃,重重地拍打在戏台边缘。
这风声、浪声,仿若一声声愤怒的咆哮,在怒吼着什么。
林挽东在这漩涡的中心,抱着昏倒的柴少爷,反而平静了下来,颇有一种“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的意境。
她在这风暴之中,轻轻搭上了少爷的手腕,调动体内所剩不多的灵力,顺着他的经脉探了进去。
还是那片混沌,还是一样的复杂。
不过没关系,她有充足的时间探知。
林挽东操控着灵力,在少爷的身体里游走,顺过每一寸经络,走过每一条血管,梳理着乱麻一样的精神力。
咦?
哦……
原来是这样……
他们被各种信息误导了,搞错了一个重要的事情。
林挽东轻轻把少爷放在地上,走到戏台的边缘,看着波涛汹涌的湖水,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怜惜。
“他受伤了,正在流血,我要把他送到岸边。”
原本还在翻滚的湖水骤然一顿,肆虐的狂风也停了下来,一时间风平浪静,白纱飘飘摇摇地落了下来。
柴少爷的那条小船被湖水送到了林挽东的面前,她转身回去,把少爷从地上有点艰难地抱了起来。
虽然她勤学武艺,但抱起一个比她还高的男人,还是困难了些。可这里没有其他人能帮忙,只得自己动手了。
她抱着少爷快步走到戏台边,无比困难地搬到船上,有些力竭地坐在旁边,喘着粗气。
小船被一股温柔的湖水推动着,又快又稳地往岸边驶去。
第一次享受这种待遇的林挽东不禁感慨,他们之前还在猜,为什么少爷能那么快回到自己的院子,原来他坐的不是船,而是快艇。
江怀玉和张小宝焦急地站在岸边,无比紧张地盯着湖面上的情况。
哦,戏台亮了,少爷坐船过去了,这是要开始了。
诶,一道五彩的光芒闪过,这是林小神仙发动阵法了。
诶呦,五彩光芒破碎了,跟放烟花似的,这是成了还是没成啊?
啊,狂风大作,惊涛澎湃,白纱乱飞,这是怎么的了?!
诶,又没动静了,灯也不亮了,小神仙人呢?!
他们正在焦灼忧虑的时候,就看到昏暗的月光下,一条小船飞快地向他们驶来。
是林挽东!
两个人同时松了口气,连忙迎了上去。
林挽东仰着头对他们两个笑笑,示意自己没事,然后指指在船板上躺着的柴少爷,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
船靠到岸边,林挽东抬起少爷的上半身,递给了江怀玉,自己先冲上了岸,然后再回头拽着他的衣服,给他拖上了岸边。
她也很想乐于助人,把少爷安安稳稳地搬上来,可惜她怕这湖水卸磨杀驴,看少爷上岸了,就把她再卷回去。
果不其然,少爷一离开小船,湖水就猛然一卷,把小船翻进了湖底,再无踪迹。
呼,好险,差点就让苍阳湖给吃了。
林挽东累得席地而坐,灵力和体力几乎都被掏空了,大晚上又困又乏,全靠坚韧的意志力顶着。现在身边有了靠谱的伙伴,她瞬间放松下来,困意和疲倦也漫了上来。
“你怎么样,还好吗?”
江怀玉蹲在她身边,扶着她的身体,关切地问着。
林挽东摆摆手,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把手里的金刚杵交给他,气若游丝地说道:
“我还好,有了一个新发现。先把他带回去包扎吧,我先睡一会儿……”
话音刚刚落下,她的眼前一黑,身子一软,安然地进入了梦乡。
江怀玉吓得不轻,连忙探探她的鼻息和脉搏,确认她是真的累到睡着才放下新来。
他和张小宝对视一眼,任命地把两个病号弄回了客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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