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柴府七日谈16

林挽东看着柔弱的颜清,心里暗骂自己,明知道她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而是拥有杀伤里的鬼,但还是没法下手。
颜清抬起眼眸,媚眼如丝地看着她,用眼神勾引她:
“小姐,地上好凉,扶我起来嘛……”
林挽东往前走了两步,捡起地上的水袖绸缎,挑了一块干净的,然后再走到她的面前,递给她说道:
“别哭了,擦擦脸吧。”
颜清一怔,随即又低头娇羞一笑,左手羞答答地伸出来,去接绸缎,却又始终差着一点距离够不着。林挽东弯了弯腰,友善地往她手边送了送。
就在她靠近的一瞬间,颜清的右手从腰上一抹,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软剑,直直地向她腹部刺去。
林挽东对她这一手早有准备,手上绸缎一扔,盖在她的脸上遮挡视线,脚下用力一蹬,往后跳了一大步。
软剑蹭着她的腹部过去,在衣服上留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贼人!看剑!”
颜清拎着软剑冲了上来,身法轻盈敏捷,熟练地操控着软剑,快速地往她身上刺去。
林挽东连忙举剑格挡,可颜清的剑法,比她的水袖功夫好了不止一层。那活络矫健的步法,加上她柔韧的腰肢,再配合变幻莫测的软剑,三者之间相辅相成,每一个都能发挥出最大的功效。
虽然林挽东的武艺远高于颜清,但却也一时没有办法把她拿下。
软剑之所以是最难操控、最难抵御的剑,就是因为它被格挡之后,那难以预测的回弹。
身陷战局中的林挽东苦不堪言,她的肩膀和腰腹,都被回勾的剑尖划出一道道细密的小口子。
虽然伤口很小,流血也不多,但是疼啊!
她已然意识到,如果再这样和颜清缠斗,她的战斗力会被飞速消磨。
这样不行!
林挽东行云流水的动作逐渐放缓,一招一式也不再具备杀伤力,每次用到受伤部位的时候,都暗暗呲牙,做出不堪重负的模样。
终于,她找到机会,卖了一个破绽,被颜清一剑划在了肩膀上。
“啊——”
她惨叫一声,脚下快速后退几步拉开距离,捂住伤口不动声色地一挤,让血顺着指缝流出来。
都是成年人了,谁还不会卖惨扮弱啊,这可都是社会社交必要技能。
虽然林挽东不会一秒掉泪,泪眼婆娑的本事,但在这个时候,不断涌出的鲜血和惨白的脸,已经足以说明问题。
林挽东假装体力不支,单膝跪倒在地上,用桃木剑勉强支撑着身体,警惕地看着颜清。
颜清扔下手里的短剑,直直地盯着林挽东,刚才还妩媚亲昵的声音,已经充满恨意和杀气:
“我从未想过对你们下手,但你们砸我戏楼,刺伤少爷,一再挑战我的底线。”
“砸戏楼的我已经杀了一个,另外两个死活不靠近水边,剩下的就是你了。”
颜清缓慢走着,一步一步逼近林挽东,每走一步,身体都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黑色的鬼气从她身体里析出,缠绕在她的周围,不安地躁动着,蓄势待发,随时都能扑过去,把林挽东吞噬。
手上、脖颈上、甚至是脸颊两侧,她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肤上,能清晰地看到,黑色的痕迹顺着血管蔓延,形成诡异的花纹。
她的手指和指甲不断拉长,皮肤也变得像树皮一样粗糙,仿若利爪一般,成为了她新的武器。
她的一切变化,林挽东看在眼里,忍不住心惊肉跳,暗自着急。
这是要走火入魔,长成厉鬼了!
厉鬼不入轮回,只有灰飞烟灭一条路可走了。
她看看手里不堪一击的桃木剑,不禁为自己的小命担忧一二。万一打不过,她林神仙一世英名,可就要折在这里了。
可容不得她多想,颜清用那双已经变得赤红的双眼,死死瞪着她,脸上露出一个邪恶的笑容:
“拿!命!来!”
喊完这三个字,颜清张开双手,露出狰狞的指甲,带着铺天盖地的鬼气,向着林挽东扑了过去。
林挽东顾不上伤口疼不疼了,拔腿就跑,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颜清驾着鬼气就在后面穷追不舍。
她一边跑,一边飞快地念着咒语,之前从未恨过捉鬼的咒语这么长。
“敕敕洋洋,日出东方。”
“吾赐灵符,普扫不祥。”
“口吐山脉之度火,符飞门摄之光。”
“提怪遍天逢历世,破瘟用岁吃金刚。”
“降伏妖魔死者,化为吉祥。”
“太上老君吾吉吉如律令!”
林挽东猛地停住脚步,桃木剑尖光芒一闪,回身一劈,直直打在包裹颜清的鬼气上。
“啊啊啊啊——”
颜清发出痛苦的嚎叫,张开手臂,操纵黑气,猛地向林挽东扑去,一副要和她同归于尽的架势。
林挽东后退进步,嘴里面又在飞快地念着咒,可怎么也比不上鬼气冲过来的架势快。
她的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嘴上再次加快了速度。
黑气怒吼着、叫嚣着,遮天蔽日地翻滚着,势不可挡地奔腾着,劈头盖脸地向着林挽东砸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铛——”
一个人影从天上掉了下来,他手中的金刚杵正中鬼气,发出一声金属碰撞的声音。
金色的光芒从金刚杵里喷涌而出,像一条条金色的游龙,把鬼气一口吞下,连残渣都不剩下。
“江怀玉!”
林挽东看着面前的人影,心中无比感动,眼眶一酸,差点掉下眼泪来。
什么是好朋友?这就是好朋友!
在这危难关头,是真靠谱啊!
“小神仙,你怎么样?!”
江怀玉打散了黑气,立刻转过头来,看着林挽东满身的伤痕和血迹,心头狠狠一揪。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林挽东面前,一边紧密地关注颜清的情况,一边焦急地关心着身边的好友。
“伤到哪里了?严不严重?还能动吗?”
林挽东吸了吸鼻子,强压下了复杂酸涩的情绪:
“皮外伤,不严重,你怎么这么快就下来了?是上面出了什么问题吗?”
“上面没事,我……我实在有些不放心。”
江怀玉悄然转过了身,面对着还在发狂的颜清,握着金刚杵的手紧了紧,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补充道:
“你没有趁手的武器,怕你打不过她。”
“啊啊啊啊——”
颜清再次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身上的鬼气已经消散大半,可还是没有平静下来。
林挽东握紧桃木剑,从后面拍了一下江怀玉的肩膀:
“你左我右,砍黑气,让她冷静下来。”
江怀玉心领神会,两个人一同向着颜清冲过去。他们一左一右,一杵一剑,默契地仿佛排练过千百遍。
这一次,二对一,攻守易形。
金刚杵横着一扫,鬼气被拦腰斩断,桃木剑刷刷刷地刺出,把残余的鬼气飞快打散,再无凝聚之力。
在这二人默契的配合之下,颜清身上的黑气越来越弱,越发形单影只。
终于,最后一点黑气被林挽东斩断,颜清支撑不住身形,摔倒在地上。这次不像上次那样,还能泣泪涟涟地装可怜,这次她是真可怜。
林挽东再次把剑架在了她的脖子上,铁面无私地说道:
“你冷静点,变成厉鬼可就进不了轮回了。”
颜清仰倒在地上,惨淡一笑:
“我杀人无数,早就进不了轮回了。”
杀人无数?
林挽东和江怀玉对视一眼,心里明白这大概还有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
“我是道教传人,能不能进轮回,我比你更清楚。先说说你杀过什么人吧。”
“此事说来话长……”
颜清躺在地上,脸上露出怀念的神色,语气平淡又带着一点温柔,把她的故事娓娓道来。
颜清从小被戏班的班主养大,一直刻苦学习唱戏,自己也很喜欢唱戏,这一唱就是十几年,她一直唱到了万芳楼的台柱子。
这一路走来,她见惯了人情冷暖,看到上个月还在当红的戏子,下个月被抬进权贵府中,不过半年就秘密发丧。
所以,她对那些狂热吹捧她的人,从来都不假辞色,不想如同别的姑娘一般,被关进精致的牢笼,变成金丝雀,被囚禁一生。
柴府的老爷和少爷都是她的戏迷,她认识他们,却也仅此而已了。哪怕是偶然听人说起,柴府少爷烧了所有下人的卖身契,还了他们自由,却也只是在心中感叹一句而已,面上再无不同。
后来,齐家军打了进来,在城中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可她一个弱小的女子,人微言轻,只能紧闭门户,想等风头过去。
可这是躲不过去的……
柴府少爷在一天深夜闯进了她的戏院,告诉她,齐家元帅想要拉拢人心,已经把报社、出版社等几个重要口舌,通过威逼利诱,攥进了手里。
他在国外的时候学到过,这是舆论战,每一个拥有知名度的人,都会面临被控制的风险。
虽然颜清没有读过什么书,但她好歹唱过这么多出人情复杂的戏,她知道少爷说的很快就会变成现实。
于是,她便跟着少爷,从侧门偷偷进入柴府,住在他的院子里避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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