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过往

许久不见,许绫看上去憔悴许多,脸色苍白几近透明。
她看了一眼阮千悦,低头把酒杯放到桌子上,转身要走,胳膊被姜琦一把拉住。
“别急着走嘛,坐下聊会儿?”姜琦靠在椅背上,勾起唇角,一副耍无赖的样子。
许绫低声道:“请松手,我还要工作。”
姜琦越过许绫看向不远处的吧台,使了个眼色,然后笑眯眯道:“跟你们老板打过招呼了,坐吧。”
许绫低着头纹丝不动。
姜琦眉毛一皱,正要发作,阮千悦抢先开口:“坐下吧聊聊许绫,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你应该也是吧。”
许绫手指绞在一起,骨节泛白,想了好一会儿才叹气道:“好吧。”
“嘁,还是这副讨厌的模样,跟全世界都欠你钱一样。”姜琦白眼一翻,语气不满。
阮千悦注意到许绫肩膀在一阵阵发抖,连忙道:“姜琦,你少说两句。”
“……真是好心没好报。”姜琦用不大的声音嘟囔着,百无聊赖地趴在桌子上玩那盏复古台灯。
“你……最近过得怎么样?”阮千悦说完又觉得自己问了句废话,许绫的状态一看就很不好。
许绫抬头,幽幽看着阮千越,漆黑的瞳孔蕴藏着阮千悦看不明白的复杂情绪。
片刻后,她叹了口气,语气苦涩,“就那样吧,离开山庄后在一直在这里工作。倒是你,看上去变了很多。”
阮千悦下意识挠了挠头发,正想着怎么接话的时候,又听见许绫说:“她对你很好吗?”
这个她指的应该是学姐。
阮千悦愣了一下,支支吾吾道:“还、还行吧。”
“那你很幸运。”许绫喃喃重复,“真的很幸运……”
她的表情逐渐变得有些古怪,“如果我现在泼冷水,劝你及时抽身,跟陈云澈分手,你会生气吗?”
阮千悦有些疑惑,不明白为什么今晚许绫和姜琦会说相同的话。
觉察到阮千悦看过来的眼神,姜琦连忙道:“诶诶诶,你什么眼神,这话又不是我让她说的。”
“跟她没关系。”许绫顿了一下,看向在姜琦手中一会儿开一会关的台灯,“阮小姐你知道吗,有些人的人生就像这样,在别人的操纵下,轻而易举地被熄灭光芒。”
姜琦讪讪松手,“什么意思,文绉绉的,我就玩个灯还给你玩出人生感悟了。”
“你指的是学……陈云澈,对你做过什么不好的事吗?”
联想起之前许绫一看到学姐,就跟老鼠看到猫一样害怕,阮千悦心里大概有了猜想。
“不是我。”
“那是?”
阮千悦说不清是松了口气还是遗憾。
又听许绫说:“是我姐。”
这下连心不在焉的姜琦都竖起耳朵靠过来。
许绫叹了口气,卸下防备靠在沙发上,片刻后,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
“四年前,我姐和陈云澈在一场大学辩论会上认识。她们作为各自大学的代表辩手,比赛时唇枪舌剑,争得不可开交,火药味浓得当时坐在台下的我都能感受到。”
“最后我姐所在的队伍输了,气得直接砸了笔记本摔门出去。打电话也一直没人接,我当时很怕她冲动惹事,校里校外找了好几圈。在我急得都想报警的时候,她发来消息,说和朋友在酒吧喝酒散心。”
“大概是输了心情不好和朋友吐苦水吧,我当时是这样想的,再加上时间不早了,只能跟着队伍坐校车先回去。大巴刚驶出校门,我却看到她挽着另一个人的手臂走进街对面的酒店。”
“那个人就是陈云澈。”
姜琦挑眉,“嚯,挺会玩啊,从赛场吵到床上。”说完看了一眼阮千悦,见她表情平淡,完全没有生气的意思,姜琦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许绫继续说:“我当时也不理解,明明在本校也有很多人追,为什么非要跑那么远谈恋爱。后来陈云澈经常开车到学校带她出去玩,她每次出门回来心情都很好,慢慢也就习惯了。只当这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恋爱。”
“但是后面我就发现了很多奇怪的地方。比如陈云澈会要求她报备每天的行踪,只有当天没课就会让我姐去A大陪她。”
姜琦无所谓道:“热恋期的人都很黏人,很正常啊。”
“正常吗?”许绫看了一眼姜琦,嘴角扯出嘲弄的弧度,“只要是我姐的朋友约她出去玩,陈云澈都会强迫她拒绝,甚至说交这样的朋友一点用都没有,不值得付出精力。”
姜琦没忍住笑出声,冲着阮千悦挤眉弄眼,“这种行为听着很耳熟啊,小悦你觉得呢。”
阮千悦假装没听见她的声音,捏着出汗的手心,问:“后面又发生了什么?”
“后面我姐意识到不对劲去跟陈云澈沟通,她反而说是我们这些人故意添油加醋,想拆散她们。又说我姐不够爱她,要是爱她的话就应该一心一意,相信她说的每句话。”
“而且只要一争吵,陈云澈就会把错全怪到我姐身上,说她太自私,只会无理取闹,除了陈云澈没有人能忍受她的坏脾气。”
“我去,”姜琦表情渐渐变得严肃,“这是赤裸裸的PUA啊,你当时没劝你姐吗?”
“劝了没用。”许绫伸手按下台灯开关,整个卡座陷入昏暗,她的声音仿佛也变得遥远
“陈云澈很会训狗,打一棒子马上给一颗糖果。那段时间临近毕业,空闲时间很多,她们经常出去旅游。我姐每次回来行李箱都装满了奢侈品,她说陈云澈只是太爱她太在乎她了,才想要跟她一直腻在一起。至于那些PUA打压,也是陈云澈在为她们二人的未来打算,想要她变得更好。”
许绫无奈苦笑一声,“当时我也被这些言论绕进去了,天真地以为只是谈恋爱必不可少的争吵。毕竟陈云澈本身太过优秀,大多数人都因为她优越的外表条件而忽略了那颗完全自我的心。”
“毕业后,我去了隔壁城市工作,和姐姐的联系也少了。再次接到她的电话,是在半夜,一边哭一边语无伦次地说想死,吓得我立刻开车赶回来。我想我永远都不会忘记打开房门看到的一切,鲜血顺着床头点点滴滴洒到卫生间。那个从小和我一起长大的漂亮姐姐,在辩论场上意气风发的一辩,正拖着手腕奄奄一息倒在浴缸边上。”
沉默片刻,阮千悦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节哀。”
“错了,我姐没死,进医院抢救过来了。”许绫吸了吸鼻子,“她醒来后像变了一个人,沉闷不安,一点风吹草动就能把她吓坏。爸妈为了照顾她从乡下赶过来,我也辞了隔壁城市的工作,在医院附近的找了份临时工先干着。”
阮千悦不知道说什么话才能安慰许绫,大脑一片混乱,许绫的话完全超出了她之前的一切猜想。
许绫看了她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我大概能猜到她这么做的原因,但是不敢告诉爸妈,怕他们接受不了。后来不知道是她哪个大学同学把她和陈云澈闹分手的事告诉了爸妈,他们心疼我姐受委屈,当下要了地址就赶去陈家的公司找陈云澈讨要说法。”
“我听说当着公司员工的面,陈云澈表现得非常客气礼貌,当场开了支票作为补偿,并且答应会抽时间找我姐亲自道歉。”
“结果谁都没想到……”
许绫说着捂住脸,先是低声笑了,随后笑声越来越夸张,演变成歇斯底里的大笑。
阮千悦担心地轻拍她的肩膀,“许绫,放松。”
许绫身体僵住,笑声渐渐停止,过了好一会儿,从指缝传出来啜泣声。
姜琦连忙把纸巾递过来,又朝着吧台打了个响指,“来杯热水。”
热水送上来后,许绫心情平复许多,紧紧握着杯子,深吸口气继续说:“没想到陈云澈回去就找律师团队把我爸妈以敲诈的名义告上法庭。老两口在乡下种了一辈子地,没见过世面,被吓得当场晕过去。我姐受不了打电话求陈云澈收手,她会把支票和以前收的礼物全都退回去。”
“陈云澈约她在公司见面,但是我姐在大厅等了很久都没等到人。她太了解陈云澈,知道她有多狠有多记仇,最后在爸妈拦下陈云澈的位置跪下,当着来来往往的员工,说都是她的错,是她不要脸,是她死缠烂打,求陈云澈放过她那无知的父母。”
酒吧音乐切换,沉闷的鼓点一下下敲打在阮千悦的心脏上,敲得她头晕目眩。
视线有些模糊,抹了一把,才发现不知何时已经泪水盈眶。
“那学……陈云澈最后出现了吗?”
许绫摇头,“最后是一个员工过来说可以了,陈云澈会撤诉,条件是再也不想看到我们一家。”
姜琦叹了口气,语气唏嘘,“那你姐和爸妈现在在哪儿?”
“都回老家养病了。”许绫再次按动台灯按钮,淡淡的冷光照亮她脸上的泪痕,她咬着牙道:“只有我留下,痴心妄想或某一天许能找到机会报复陈云澈,让她也尝尝痛苦绝望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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