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的视线落在二人骤然拉近的距离间,不动声色往一旁挪了几步,将距离拉远了些。
宋予然白了无名一眼。这人不让她好过,她又何必如这人的愿。宋予然当下跺脚又凑近了半步,“在下只问一句,姑娘究竟打算何时给在下解药?”
无名瞥了宋予然一眼,无声的挪步,“时候到时。”
好!好好好……
宋予然闻言在心中连道了数个“好”。她复不泄气,咬牙切齿道,“既如此,那姑娘可否告知在下姑娘给在下吃的是何药?也好让在下死个明白!”
“予然。”宋予然未等到无名的回答,倒是前方的宋叶清先出了声。
二人循声看去,宋予然抬头才惊觉跟着人群已是到了村口,而她同无名正远远落于人群之后。
陆仁贾早便到了,时下正坐在马车外晃荡着一条腿,百无聊赖的盯着无名,复又转向沈韵,眸色闪闪,不知在谋划些什么。
许是到了有一会儿,沈览和小丫头已是远去,徒留下不远处一大一小两个背影。那小丫头不紧不慢的跟在沈览身后,走走停停,不时回头看来,眸中依依不舍。
宋予然抬眸看去,估摸着这二人该是回去了,猛地撞上那小丫头的视线,见她仰起笑脸朝自己挥手,宋予然瞬觉心情好了,复挥手示意。
再瞧沈韵面色,仍旧有些兴致缺缺。
宋予然收回手,沈韵恰是转眸看来,宋予然咧嘴笑笑,小跑到宋叶清三人身前,“阿姐,要回了吗?”
宋叶清颔首,视线略过宋予然看向堪堪走近又擦身而过的无名,关切的看向宋予然,眼神询问二人适才在后处说了甚。
宋予然见无名走近马车,陆仁贾识趣的跃下让步,二人一前一后上了马车才耸了耸肩,“没什么阿姐,不说这个了。”
宋予然不在意的笑笑。说不慌是假的,从无名塞小药丸给她那刻起,宋予然就好似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脖颈,不知何时,那只手便会猛然发力。
宋叶清深深看了宋予然一眼,握住她的手背,“有苏大夫在,予然你且莫要多想。”
宋予然还能说什么,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她点点头。
一马夫急匆匆跑了过来,停在宋叶清身前,对几人行了一礼道,“大小姐,打听到了,山脚处那楼阁的主人正是这处道观的鱼观主。那垂钓的老儿说这鱼观主素爱风雅、喜好诗文,若是大小姐对那楼阁有意,便亲去寻那鱼观主讨教一番。”
“还,还说……”马夫喘着粗气,不敢耽搁,继续复述道,“那老儿还说,鱼观主乃是性情中人,若来者如她意,那楼阁便是白赠与人亦不是不可能。”
宋予然听得迷迷糊糊,什么楼阁,阿姐怎么没同她说过?正要询问,便见宋星竹腼腆的出了声,“二姐姐,是星竹适才出来寻陆公子与无名姑娘用午食时跑岔了路,遇见个垂钓的老伯。那老伯好心便引我寻了路,途中恰是瞧见一处空置的楼阁,回时便同阿姐说了一声。”
宋予然闻言心下了然。
宋叶清颔首应下马夫的回禀,今此亦是星竹偶然碰见,实地如何还需来日亲去看看方能定夺。
无名之事尚未解决,她亦是不便多待的,一切还需从长计议。
几人进了马车,车轱辘声再次驶远。
与此同时,那道观门口慢步行出一女子,那女子虽是道袍加身,但依旧将其婀娜的身姿衬得超群。
女子的一双美眸流转含情,似总是裹着一层浅浅的悲戚。肤若凝脂,唇若丹霞,螓首蛾眉间是道不出的风姿卓绝。
女子弯腰将角落处的牌匾拾起,用手帕轻轻拭去上面的灰尘,欠身挂在了门上。
放眼望去,依稀可见“鱼玄机诗文候教”七字。
马车在酉时方迈入长安。
坐于车内的陆仁贾闻及马车外繁华之声,不经拾扇撩起车窗观望。
无名坐于陆仁贾对面,帘子方一掀开便是一阵嘈杂之声迎面而来。无名蹙了蹙眉,长剑击中陆仁贾手背,他吃痛一声收回折扇,帘子随之落下。
看着手背处明显的红肿,陆仁贾哀怨的看向无名,无名则一脸的不为所动。
陆仁贾展开折扇轻笑,“姑娘跟了在下一路,这是打算跟在下一道回陆府见家父吗?”陆仁贾口无遮拦,满面春风,“虽说这婚姻大事确实得需见过父母,但姑娘好歹也是女子,若是这般同……”
陆仁贾话还未落,无名便一记冷眸射来,手中佩剑也随之袭向陆仁贾。陆仁贾嘴角一勾,收回折扇做挡。
“姑娘可是害羞了?”
无名不欲接他这满口胡言之话,冷声道,“还望陆公子交出玉盒。”
“姑娘说得玉盒是何物?在下不知。”陆仁贾讪讪一笑。
无名闻言面上更冷一分,“陆公子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说时迟那时快,此番话落,佩剑已是出鞘。
事已至此,她不能再同这人耽搁下去。无名长剑挥出,瞬时整个车顶皆凌空而起。
城中百姓闻声纷纷骇然,更有妇孺者已是尖叫出声,四散奔逃。
宋予然闻声一惊,马车中四人交换眼色,同时掀帘看去。
马夫亦是吓得不轻,紧握马缰询问,“大小姐,这可如何是好?”
后方的马车在掀顶的那瞬马夫便眼疾手快的跑了,时下只余浓浓的杀意蔓延,陆仁贾笑意一敛,飞身跃出马车,虚眸看向无名。
无名紧随其后,二人双双落在马车之上,无名持剑而对。
“阿姐。”宋予然看向宋叶清,剧情发展太快,她一时跟不上。心道这二人怎么早不打晚不打,偏生前脚刚迈入京城,后脚便掀翻了车顶。
宋叶清蹙眉,虽不知二人究竟有何恩怨,但一个是多年未见的故人,一个身系宋予然安危。她自不会坐视不理。
“陆大哥,无名姑娘你们莫再打了!”宋叶清掀帘跃下马车,抬头看着剑拔弩张的二人。
宋予然跟了上去,对着二人道,“对啊对啊!刀剑无眼,两位大哥有话好好说,好好说嘛!”
宋予然面色担忧,实则内心暗骂:靠,现下到了京城,要是等会打着打着这混蛋就一溜烟儿跑没影了,那她找谁要解药去啊!
宋予然一脸焦急,就差抓耳挠腮。
宋星竹与沈韵也下了马车,一行四人皆是目光炯炯的看着二人。
陆仁贾闻言脸色稍松,对上宋叶清的视线,“实在对不住了叶清妹子,这马车便尽数算在我头上,这一路多谢叶清妹子与诸位了,在下先行一步。”
宋予然闻言心中顿时一个咯噔,伸出的手还在半空,便眼睁睁看着两个身影一前一后齐刷刷跃上屋顶远去。
“……”宋予然张了张唇,捶胸顿足。
宋叶清看着二人离开的方向,眸中晦暗不明,紧攥的拳迟迟未曾松开,她转身看向马夫吩咐道,“速去苏大夫那处!”
说罢也不顾还一脸诧异的马夫,拉着宋予然便上了马车,宋星竹和沈韵对视一眼,皆利落的坐了回去。
见几人上了马车,马夫这才反应过来,“哎!”了一声便跳上马车赶往苏荃那处。
马车中,鸦雀无声。
宋叶清的面色很是阴沉,宋予然从未见过宋叶清这幅模样,不经愣住。但她随即回过神来,伸手握向宋叶清手背。
却在触及宋叶清手背的那一刻感受到了一种极力克制的颤抖,恐惧与不安,自责与愧疚朝宋叶清袭来。
她想起了阿娘,想起了阿娘临终时的嘱托,想起了宋予然唤自己“阿姐”时的一幕幕。
蓦地,一行无声的泪水由宋叶清的眼眶滑落,滴在了宋予然的手背上。
宋予然震愕朝宋叶清看去,口中苦涩,“阿姐……”
“阿姐!”
“大小姐……”
两道声音随之而来。
宋叶清愣愣的抬头,无措的抹去面颊上的泪痕,讷讷道,“诶?”
似是惊讶,宋叶清道,“抱歉,是叶清失礼了。”宋叶清胡乱擦着泪水,白皙粉嫩的面颊渐渐擦得生红,泪水却是止不住的越擦越多,她口中喃喃,“抱歉……”
宋予然眸中蓄雾,不忍的抓住宋叶清的双手沉声制止道,“阿姐你莫再这般了!”
宋叶清抬眸朝宋予然看去,泪水模糊了视线,只隐隐看见宋予然绯红的眼尾,她顿时一惊,任由宋予然抓着自己的手腕。
她是长姐,是予然与星竹的依靠,她不能这般先乱了方寸。宋叶清强自定了定心神,牵强的弯了弯唇角道,“予然你放心,苏荃他会有法子了,他医术这般好,他一定有法子的……”
不知是在安慰宋予然还是在安慰自己。
宋予然抽了抽,其实她也不是怕死,毕竟她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她只是,只是舍不得……
只是不甘又一次,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又死一次。她还没尝遍这世间美食,还没好好游山玩水一番,还没看到阿姐嫁人、老三娶妻,她们的山庄还没开张。
还有……
好多好多。
宋予然道,“阿姐,若是,我是说万一,万一若是连苏大夫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