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脚步声，宋予然顿步看去。接过俩小丫鬟怀里抱着、手上提着的东西，宋予然先披了一件在肩上，朝二人咧嘴一笑，扶着梯子嘱咐道，“行了，这大晚上也怪冷的，你俩便莫在这守着了，回屋暖和暖和吧！这处有我。”
上一辈子没有这个闲情，上房观月，宋予然这还是头一遭，不免有些小激动，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起来。
“这，这怎么行！”翠儿惊呼一声，她原是以为二小姐取来这些物什是有了法子让四夫人下来，竟是没想到又将二小姐给折了进去。
若是二小姐有个好歹，她同辛夷姐姐该如何同大小姐交代啊！
宋予然扶额，见翠儿要拦住自己，忙眼神示意辛夷。辛夷叹了一口气，要说不愧是二小姐，她便料到会这般，伸手拉住了正欲上前的翠儿。
“辛夷姐姐？”趁着翠儿愣神的劲儿，宋予然咧嘴一笑，扶着梯子往上去。
夜里虽摸着黑，但好在整个宋府依旧灯火阑珊。这处的房顶算不得高，只约摸三米左右，待翠儿再看去时，哪里还见宋予然的影子？
“辛夷姐姐！”翠儿一脸懊恼的嗔道。
辛夷笑了笑，转身离开，“好了好了翠儿，二小姐行事作风素来如此，你该是料到拦不住她的。”
翠儿小跑跟上，郁闷道，“哼，适才也不知是谁故意拉住翠儿，让二小姐钻了空子的！”
辛夷清咳两声，抬头望月，手掌在了翠儿的脑袋上揉了揉。
这厢堪堪走近的宋予然还未出声，沈韵便回头对上了那人的视线。
眸光粼粼，似荡着涟漪，只叫宋予然的心口猛的一滞。
她哭过？
这是宋予然下意识冒出来的想法。
“二小姐怎么也上来了？”沈韵开口，带着些许笑意。
宋予然小心翼翼的坐到了沈韵身旁，将棉裘半披在了沈韵肩头，复递去手炉才道，“同沈姑娘一般，上来观月。不冷吗？喏，这个给你！”
沈韵的视线从宋予然的面上移开，落在手炉上，复抬眸一笑，举起手中的一个酒葫芦摇了摇，似在说，“我有这个，不冷。”
宋予然见那酒葫芦顿时哑言，一脸见了鬼似的盯着沈韵，随即凑上去清嗅一下，女子身上淡淡的芳香混合着香醇的美酒味扑面而来。
一闻便知这人已是喝了不少。
宋予然有些头疼，也难怪平素面上都没什么笑意的沈韵适才连说话都是嘴角带笑的，竟是饮了酒的缘故。
沈韵喝得脑袋确实有些懵，见宋予然突然凑近，下意识的往后躲了一下，随即却是也凑了上前。
“你！”宋予然被沈韵突然的靠近吓得不轻，近在咫尺的距离，宋予然似乎都能感受到沈韵鼻间而出的带着灼热酒意的呼吸，以及那在月光灯火的照耀下白皙无暇的肌肤。
宋予然咽了一口口水，慌乱的眨了眨眸子，缩回身子，半晌才憋红了脸道，“你怎么突然凑过来。”
喝醉的沈韵，真是，太犯规了！
沈韵歪了歪脑袋并未回答，宋予然却好似从她的小动作里领会到了“不是你先凑过来的吗？”之意。
宋予然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
正郁闷时，沈韵倏然伸手抢去了宋予然手上一直拿着的手炉，而后又将酒葫芦塞了过去，看向她手中还剩的一只手炉道，“这上头风大，不如饮酒暖和。”
话是这般说，沈韵却是低头盯着掌心的手炉。
宋予然看了沈韵一眼，又看了看手里的酒葫芦，到底是拿起饮了一口。
是女儿红。
“二小姐是个很有趣的人。”沈韵将手炉搁在膝上，下巴倚在手背处，一眨不眨的看着宋予然仰头饮酒。
“噗——”宋予然一口酒径直喷了出来。
沈韵嘴角噙笑，那双水灵灵的眸中尽是宋予然的囧态。
宋予然擦了擦嘴角，心道：这人莫不是故意的？偏生在我饮酒之时蹦出这么一句。宋予然怎么看都觉得今晚的沈韵有些腹黑。
宋予然干笑两声，将酒葫芦递回给沈韵，抱着手炉望月。
沈韵也收回视线看向夜空，繁星点点，围绕在那轮皎月周遭。
微风拂面，撩起二人身侧的长发，风止去，只余下纠缠在一起的发丝。
“二小姐信天命吗？”沈韵出声，打破沉默。
闻言，宋予然微愣，随即想起什么似的颇有些尴尬，原自己适才在下面扯花瓣都给这人听了去，一时有些羞赧，她道，“信也不信。”
宋予然耸了耸肩，“不过都是些玄学的东西，闲来无事信一信也就罢了。若能遂愿，那自然心情愉悦，去信也无妨。但若不能遂愿，心情不好，潜意识里还是不愿去信的，人啊，总是这般的，所以便会想着去改变。”
沈韵闻言噙笑。
宋予然继而道，“所以啊，试了那么多次都是那个结果，潜意识里我便是不愿意去信的。不过虽说这缘分天注定，但还有一句话叫事在人为，便是为了阿姐，我也总归想去试一试的。”
说着，宋予然又将一把野花掏出来，伸手抛向天空，这是她适才一个人呆着无聊去就近的树下拔的，本是想着多试几次，但结果却是屡屡不如她意。
看着飘落房顶的野花，沈韵有些失神，她饮了一口酒，拾起一朵递给宋予然，“再试一次吧。这一次，便祈愿大小姐同意中人长久顺遂。”
宋予然盯着那朵野花，眸中微动，接过扯着花瓣，“成、不成、成……不成。”
看着花茎上的最后一片花瓣，宋予然心脏都加快了，她示意沈韵，沈韵颔首一笑带去宋予然口中那最后一个字，“成！”
沈韵又饮了一口，看着满心欢喜的宋予然，嘴角也不经上扬。
雀跃过后，宋予然才丢掉花茎，“谢谢你，沈韵。”宋予然轻笑出声。她知的，沈韵是算准了那花瓣的数量才给自己的，也是猜到她会从哪一个开始数。
沈韵没有作声，依旧观月饮酒，不时将酒葫芦递给宋予然。
酒葫芦在二人间流转，宋予然慢慢的竟也不觉得这夜寒了。手炉的火苗弱了，已有些不暖手了，宋予然将手炉搁下，转头，沈韵的眸又恢复到了平日那般，永远像是藏着沉甸甸的心事。
今日元宵，团圆佳节，她定是在思念故人吧！
宋予然犹豫半晌，到底是没有开口，她如今同沈韵还不算熟络，她的过去，她亦尽数不知，又何必在此刻提及。沈父沈母已逝，若是不慎掀人伤疤，岂非罪过？
罢了，还是看月吧！
“也不知道这上头有没有嫦娥？”宋予然心里想着，话却脱口而出，一出口便觉双颊一红。
该死，我在说什么啊？！怎么一股脑儿说出来了！啊啊啊丢死人了！她会不会觉得我没话找话啊？关键是就算没话找话，这话题也很让人无语好嘛？啊啊啊我到底在想什么啊！
宋予然在心中咆哮。
沈韵闻言反而轻笑出声，“二小姐果然是个有趣的人。”
“？”宋予然一脸懵逼。她是谁？她在哪？她干了啥？咋就又有趣了？宋予然不明所以，只觉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沈韵不以为意，她眸中闪闪，缓声道，“曦儿曾也这般问过我。”说起沈涵曦，沈韵嘴角的笑意更深。
她是，在想念那小丫头？
宋予然茫然，试探着问道，“沈姑娘是想念小丫头了吗？”
沈韵仰头饮酒，拭去嘴角酒渍点头。
宋予然收回视线，撑起下巴望月，“对了，我还没问过沈姑娘呢！日后打算如何？毕竟那老头现在这般了，满一芳也早便转手他人，虽说老头留下的银票不少，但你可有旁的想法？”
宋予然转向沈韵。
“我，我不知。”沈韵摇了摇头，“该是会将那些钱交予家兄的吧。”沈韵对上宋予然的视线。
宋予然自是看得清楚，沈韵那眸中带着的分明是无奈与苦涩。想到沈览此人，宋予然便觉头疼。
她不知沈韵为何做那“扶兄魔”，但想来大抵是为了曦儿那小丫头吧！宋予然如是想着，但若是当真叫沈韵将那些钱交予沈览，恐不及用到那小丫头身上便无了。
宋予然欲言又止，她到底是个外人，自是不好参合她兄妹之事。但想了想又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那小丫头日后想掌勺，你可会支持？当然，你莫误会，我只是说如果，毕竟……”
“我知……若是曦儿有心于此，我自会竭力助她。”沈韵低声应着。
听得沈韵这般说，宋予然颔首接着道，“毕竟时下她当以学业为重。”
沈韵闻言却是蹙眉摇了摇头，“曦儿她，还未入学堂。”
“啊！”宋予然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沈韵，将原本的想法咽了回去。她本是想沈韵心系那小丫头，若是阿姐那处落定，那不若将沈韵也拉进来。
一则，离那小丫头近，她平素上完学堂也可到她们这处来长长见识，二则，于生活之上，沈韵到底是女子，对小丫头亦能帮衬着些。三则，如今沈韵既没有打算，相比让那些银子白白浪费在沈览身上，还不若用来钱生钱。
毕竟宋予然见过沈览两次，每每都觉得这人实在不靠谱，若是将一个小丫头长此以往的放在他手上，耳濡目染下，日后怕是长不歪都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