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毒,毫无疑问与张世昌有关。
虽与预期有所偏颇,但到底是宋府千金。只是不知,若是这苏荃知晓下手之人正是他心心念念要寻的好妹妹,心中又会做何感想呢?
他勾唇,“苏公子说笑了,张大人从不做徒劳无益之事,既是牵扯,又岂会是不相干之人?”
苏荃抬头。
“不过苏公子但且放心,张大人暂时是不会伤了宋二小姐的,毕竟,活人才有价值,也更有筹码。这一点,想必苏公子最是知晓。”
程策仰笑。
苏荃咬牙。宋予然之毒,他打一开始便知晓与张世昌脱不了干系,遂亦是想到了此人暂且不会伤及宋予然性命,他才未当真着手解毒,而是在配制另一种毒。
苏荃稳了情绪,面色淡淡,“程大人若是再不走,这回,可莫怪苏某见死不救了。”
程策闻言,得意的笑声瞬间卡在了嗓子眼,他朝地上那已是有醒来趋势之人看了一眼,恨恨道,“程某不否认,苏公子确实手段了得。但程某也提醒苏公子一句,苏公子还需谨记,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张大人麾下能用之才可断不止苏公子。苏公子与其操心旁人,不若先顾好自己!”
说罢便又不解气的踹了倒地那人两脚,甩袖转身而去。
苏荃盯着程策背影许久,直至那人消失在转角才收回视线。程策之言他自是早已料到,宋予然体内之毒怪异乖张,又怎会是随便何人便可配出。
只是不知这背后之人究竟已对多少人下手。
用毒控人,此番会是嫣儿她吗?苏荃抬眸,阴沉沉的天似乎即将要下雨。
快了,若是记得不错,再过半月,那下毒之人便会现身……
苏荃心中轻叹。
脚边渐渐传来了布料窸窸窣窣之声,见那人转醒,苏荃收回思绪看去。
那人睁开眼睛,一时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觉腰腿疼得紧,对上苏荃的视线才猛地瞪大眼睛,下意识的伸手摸上了墙角的匕首。
苏荃定定的看着那人的动作,丝毫不足为惧,勾唇挑眉,一副轻蔑之意。
那人虽是手握冷刃,但却也知晓自己不敌,不敢轻举妄动,只道,“你是何人,程策呢!为何要出手助他?”
苏荃敛笑,走近那人,缓缓道,“程策早已跑了。你且牢牢记住在下这副面孔,今日出手助他之人,正是我苏荃。来日见及你家主子断莫忘了提上一嘴。”
苏荃说罢复与那人对视几息,直至那人额间浸汗慌乱点头,苏荃方收回视线转身离去。
与此同时,近郊一处破宅内,一鼻青脸肿的男子正跪地求饶,定睛看去,那人正是此前诓了兰府大小姐兰双儿后溜之大吉的小贩。而立于他对面之人自乃陆修远无疑。
豆大的雨到底是在一阵闷雷之后砸了下来,落在宋予然鼻尖,冰冰凉的。
“二小姐,瞧这天儿,待会儿势必有场大雨,咱还是快些回府吧!”辛夷抬头看向阴沉的天,眸中忧忧。
宋予然颔首收回视线,搁下茶盏起身。
川柏见势上前同那茶摊老父结账,后转身提起长凳上大包小包跟上宋予然二人。
而在三人未注意的角落,茶馆二楼一处的木门边,一素衣男子正目光炯炯的看来。
“公子,快下雨了,外头风大,奴推您回屋吧!”身后走来一二八年岁的姑娘。
男子未言语,小姑娘便也不敢贸然行动,她生得娇小乖巧,立在男子身后,甚至有些发怵。
过了许久,男子才收回视线,兀自转着轮椅回了屋。
一路火急火燎的跑回府,宋予然前脚方迈入门槛,后脚噼里啪啦的惊雷裹着雨水便陡然而下。
宋予然一个激灵,被惊雷吓得不轻,拍了拍肩头与头顶的雨水,叫住一个家丁询问,“阿姐她们可是回府了?”
“回二小姐,大小姐早些时辰便回府了。”
宋予然颔首挥退那家丁,转头接过川柏手中一部分物什,领着辛夷径直去了宋叶清院子。
一路有长廊挡雨,宋予然倒也没了淋雨的狼狈。敲门而入,宋予然将物什搁在桌上,“阿姐?”
宋叶清闻声应答,慢步从内室而出,她从连江村回来已有小半个时辰,着实有些疲惫,便在榻上躺了一会儿,适才方被这屋外的雷声惊醒。
见时辰不早,便也起了来,却是正好迎上回府的宋予然。
“阿姐,此去如何?一切可还顺利?”宋予然凑到宋叶清跟前,将人推到了桌旁按下,拾壶斟水。“那观主可有为难阿姐你?”
宋叶清接过宋予然递来茶水,摇头饮下一口。此去虽是山路颠簸,但有三娘同行,到底没有白去一遭。
“不曾。”宋叶清示意宋予然坐下,复道,“尚且顺利。我已瞧过,那处楼阁背靠道观,临江而立,隐于山野,倒是颇具风雅,不失为一处好地方。”
“那,可是成了?”宋予然兴致盎然。
宋叶清噙笑,颔首道,“成了。待过一阵将宋府事宜交代与大娘,我等便可动身前去。”
所谓宋府事宜,不过些府内日常琐碎与开支,倒也不是难事。
因着宋予然好奇她们一行此去经历,见已近晚食时辰,宋叶清便也将她留下一道用饭。
待宋叶清唤丫鬟将晚食交代下去,宋予然才开口,“阿姐说得可是真的?那观主,当真不是什么糟老头?”
宋予然惊得张了嘴,适才阿姐说的,可是才华与美貌卓绝的奇女子。如何也同她印象里年老体衰、白须坠地的老者沾不上边儿。
宋叶清没好气的看向宋予然,习惯性的敲了她脑袋,“无礼。”
姑娘家家的,怎可张口闭口“糟老头”的?
“哎哟。”宋予然摸着脑袋闭上嘴巴,委屈巴巴的瞅了宋叶清一眼,似在控诉:阿姐你又敲我!
心里虽这般想,嘴角却咧了笑,搞怪的吐了吐舌,随后又道,“是了,差点子给忘了,阿姐此去可还遇着歹人?”
不用说,宋予然已自然而然将那恩将仇报的无名姑娘划入了歹人之列。
似亦想起了回门那日的不快之事,宋叶清微蹙眉宇。亦不知是有人盯上宋府还是旁的,此去正如宋予然所言,路逢歹人。
但万幸有了先前的教训,她们一行都也未伤及丝毫。加之有那三娘身后之人出手相护,索性那群歹人来得快去得也快。
该是从交手中瞧出了些什么,知晓非是他们能动之人吧!宋叶清如是想。
韶卿卿身世牵扯庞杂,少一人知晓便是最好。宋叶清遂亦未将实情说与宋予然,只道是,“山中莽夫罢了,有陆大哥在,倒也无碍。”
陆仁贾?他怎么也去了?难道阿姐说的寻人做护,寻的便是这货!宋予然哑口,陆仁贾虽瞧着一副不正经模样,但不得不承认,这人身上还是有些功夫的。
再而,他同阿姐是旧识,自也不会让阿姐陷入危险。这一点,宋予然是放心的,她便也未再多问。
想了想有道,“是了……”
“你今日问题怎得如此多?”见宋予然喋喋不休,宋叶清轻笑。
“我哪日问题少了?再说,阿姐今日走得那般急,若非我……”
若非她昨夜同沈韵饮酒伤了腰,今日怎么也得跟着一道去看看的。想起腰伤,宋予然便觉羞耻,咬了咬下唇没再说下去。
原先不知,适才听得宋叶清说及,她是越发好奇那道观观主了。
再则,小半月未见那小丫头了,也不知还记得她吗?那日离开时,她还同自己挥手来着呢!彼时宋予然便想,待再去,定要带些好吃的、好玩的给那小丫头。
也免得她日日对着沈览无聊。
宋叶清自也料到宋予然未说完的话,复想起早间四娘同自己说的那事,她便噗嗤一笑,“我看你啊,下回还敢如此贪杯?”
这与贪杯有何干系?她分明就是为了接沈韵才受伤的嘛!再说,她酒量一直很好的。偶时虽也饮酒,但多是心情好,更是为了配美食。
小酌怡情,大酌伤身。这道理她自是知晓。
但事发突然,她也是心甘情愿的,自也不会怪了沈韵,何况她亦是不慎。
“酒逢知己千杯少。阿姐你鲜少同人饮酒,自不会懂得。”在宋予然印象中,宋叶清近乎是“别人家的孩子”,时刻都是仪态大方,笑容可掬的。
宋叶清这个人,完全拥有宋予然上一辈子看过的所有小说里大家闺秀该有的优良品质。
所以那日陆仁贾提及阿姐幼时曾同他一道偷酒吃这事儿,宋予然多半是惊讶与难以置信的。
大抵每个外表完美得无可挑剔的人,内里都有一颗不安躁动的心吧!宋予然心想。
宋叶清闻言渐渐敛了笑,握住桌上茶盏,低头浅饮了小口。同饮之人吗?曾几何时,她也有过,可终究是……
物是人非罢了。
宋予然未察觉,兀自挑眉,说回正事,“阿姐真是,这么一说,我都忘了适才想问什么来着了。”宋予然眸中精光一闪,“想起来了,我原是想问三娘……”
“大小姐。”
门外传来了敲门声,打断了宋予然的话,二人循声看去,来人正是宋予然话过一半那人。
见此宋予然也只好止了话头。
宋叶清迈步见礼,“三娘此刻来叶清这处,可是有所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