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水倒了半桌,辛夷见势忙转身取来抹布擦拭,“二小姐您可有碍?可是烫着了?”
“不碍事。”宋予然甩落掌心的茶水扶着腰借着小姑娘的力又坐了下来,她掌心冒汗,唯恐那里头的片段让人瞧见,要不她也不会千里迢迢托着一堆字画小书到这山庄来。
她可不放心将这些东西放在宋府,这万一要是让宋时泽那个小魔鬼翻到了哪还得了!宋予然还没做好当众出柜的打算。当然,更重要的事,咳咳,那东西毕竟少儿不宜。
见川柏听话的放下小书走来宋予然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让人坐下,又重复了一遍适才的话。
辛夷与川柏对视一眼,辛夷摇头,“四夫人尚未归,我等自也不好择地方。”小姑娘直言不讳。
确是这么个理。宋予然闻声颔首,欣慰的拍了拍小姑娘的肩头。
待大包小包的物什摆得差不多了已近酉时末,趴了一下午,宋予然的腰总算是能直起来些。与她们同行的车夫与家丁早些时候将东西卸下便赶着点回了京城。时下整个山庄上下只宋叶清姐弟三人、三房韶卿卿、辛夷与川柏、以及翠儿,当然还有堪堪才归的沈韵。
因为伤了腰,今日的晚膳便也只能交由辛夷与川柏操劳。
其实若非时下想拿锅铲都异常艰难,宋予然是打算亲自下厨的。毕竟这山庄满打满算也就八个人,既然是打定主意白手起家,那她便是决定跟着宋叶清好好干的。
山庄经营之事她帮不上忙,至于这下厨,宋予然自是责无旁贷,她早早便找准了自己的定位。
虽说山庄还未正式开业,但怎么说今日亦算是她们齐聚在此的头一天,少不得要接风洗尘的。
膳食布在了离伙房较近的主阁。宋予然被宋叶清一路搀扶从后院慢慢悠悠的晃回主阁,只觉这一路远比去时要漫长十倍。她前脚才迈进门槛后脚便见沈韵拉着沈涵曦推门而入。
寒风灌入,裹夹着少许雪花,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那小丫头的身上。
不用猜都知道定又是因为她那个不着调的爹。
韶卿卿与川柏一前一后从伙房端着菜食而出,众人落座,待人齐方正式动筷。席间,宋叶清将斟满的姜茶递于沈韵,“四娘无需担心,早些时候我差人去县里寻过那夫子,只待山中雪化,学堂开学便可送曦儿去。”
沈韵接下茶盏道谢。
小丫头双眸发亮的盯着沈韵手中暖茶,后者失笑,将茶盏推到了小丫头手边。她好奇的拿起抿了一口,辣味瞬时充斥舌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小丫头吐着舌头向沈韵无声控诉。
宋予然被逗笑,夹了两块糖拌西红柿放在了小丫头碗里。
饭毕已是戌时,沈韵的屋子没有意外的定在了宋予然隔壁,为此咱们宋二小姐的嘴角是怎么都压不住。夜里不安全,小丫头沈涵曦便留宿在了沈韵这处。
此去数日,山庄的牌匾也终于完工。借着今日接小丫头的空隙,宋予然便打算一道将那牌匾给带回来。宋予然上了马车,川柏驱车同行,末禹县虽比不得京城,但到底是这十里八村唯一富庶之地。
马车停在了木工坊的门口,因为走得早的缘故,学堂时下尚未放学。宋予然打算同川柏先将牌匾搬上马车。
二人甫一入坊便瞧见那一脸亲切的木匠大叔朝二人奔来。
“二小姐今日是来取牌匾的吧?”木匠侧身将二人往院里带。宋予然颔首,“是,有劳阿叔了。”
“客气。二小姐稍等片刻。”木匠豪气的挥了挥手示意二人在此等候。
院中搭着棚子,其下满满当当堆着各种或是切割好或是尚未完工的手艺品,宋予然只觉木匠巧夺天工。不稍半刻那木匠便只身扛着一块一米来长的宽板行来。
川柏见势欲上前帮手,木匠却是先开了口,“嗐你这小娃娃莫要碍事,我一人搬得动。”少年悻悻作罢。
木匠将牌匾轻轻落在了马车后方,确定不会侧倒后才拍了拍匾掀开一角示意宋予然看。后者迈步走近,匾围由镶金花纹勾勒,正中刻着的是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东篱下。
“有劳阿叔。”宋予然满意的收回视线接过川柏递来的钱袋双手奉上。
木匠也不客气,收了钱袋便俯身告辞,“二小姐慢走。”
川柏跃上车板抽鞭驱赶马匹,马车顺着长街而行,缓缓停在了小丫头沈涵曦所在的学堂前。敲铃声响起,学堂内很快冲出三五个年岁不大的孩童,他们肩背书笈满脸笑意,逢见门口的贩卖零嘴的小摊便馋得走不动道。
几个孩童从兜里翻出不多的铜钱凑一凑正好能买下一串糖葫芦。
宋予然撩起车窗帘看了一眼,正巧撞上几个小鬼分食糖葫芦的一幕,她想起了自己彼时上学那会儿亦如他们这般,唇角不经勾笑。不知道沈姑娘年少时可也曾这般同闺中好友同逛?宋予然双臂交叠趴在车窗上。
近日气温渐升,山庄后院那湖面的结冰都不似此前厚了。她这两日腰好了,跟着宋星竹和川柏他们将西边的杂草断竹都清了清,难得闲下来便朝湖面丢石子儿,本是想看看湖里还有没有活鱼的,若是无,待再暖和些便趁着买种子一道买些鱼苗放里头。
哪曾想她丢了两个石子儿鱼是没见着,反倒是激了她一脸的湖水。要不说她“运气好”呢,正中冰最薄的地方。也是的亏她跑得快,火速冲回屋烤火去了,不然她这腰才好就又要染风寒。
病了事小,主要还是不想让宋叶清操心。
正胡思乱想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奔来,宋予然还没来得及将脑袋缩回去便是尘沙迎面。烈马扬蹄而鸣停在了学堂门口,正在宋予然所停马车的身侧,马叫声将正出门的学子惊得纷纷退避三尺。
宋予然恼火的挽起碎发睁眸,映入眼帘的是一剑眉星目的俊朗男子,男子的视线扫过宋予然,随即拽了拽马缰很是不屑的看向旁处。
靠!会骑马了不起啊!宋予然咬牙,“喂!”
那男子闻声蹙眉,头依旧没有动。
宋予然嘴角抽了抽,清了清嗓子柔柔开口,“这位英俊潇洒的蟀公子,我说您……”
“闭嘴,你吵到本公子了,本公子对你没兴趣。”男子倏而回头打断了宋予然的话。
宋予然翻了一个白眼,心道一句什么神经病自恋狂。她无语的放下车窗帘,算了,就当她今日踩了狗屎运,遇上个癫公。这种人还是少搭理的好,不然只会气到自己。
宋予然拍了拍胸脯顺气。
男子见要等之人从学堂内行出,二话不说的翻身下马一把提起他的后领将人带到了马背上。少年乌龟爬的扯着嗓子嚷嚷,“曹启元你放开我!我要告诉阿娘!啊啊啊~”
少年的嘶嚎声由近及远,吵得宋予然脑瓜子嗡嗡的。
川柏从外探出脑袋,“二小姐,适才驾马那人是县官曹坚长子曹启元,那少年是曹大人幼子曹炫之。”
宋予然点了点头,她对他们的身份不敢兴趣,只觉得官家子弟教养欠缺。
“曦儿出来了吗?”宋予然复撩起车帘,学堂门口零散的已见不到多少学子了,也不知那丫头干什么去了,放学了还不出来。
宋予然起身下了马车。
头顶粉色的花瓣飘落,宋予然伸手去接,“川柏,这是何花?”她定定的望向那身侧一棵树,满树的花苞粉嫩,在寒风中摇曳,不少抢跑开了的花露出五片瓣。
川柏道,“回二小姐,是海棠花。”
宋予然反转掌心,花瓣坠地。
学堂内行来两个小丫头,宋予然看着沈涵曦的身影发笑,“曦儿。”
沈涵曦闻声抬头,身旁那丫头同样循声看来。小丫头不知同她说了什么,二人很快挥别。小丫头背着厚实的书笈朝宋予然奔来,小丫头个头不高,许是长期营养不良的缘故,书笈都要将她埋没。
“予然姐姐你怎么来了?”小丫头说着探出脑袋往马车那瞧。
宋予然捏了捏小丫头脸蛋,故意逗她,“怎么,不愿意我来接你吗?”
“没有没有。”小丫头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就是之前一直是沈韵来接我的。”
“沈姑娘今日有事,正好我们东篱下的牌匾完工,便换我跑一趟喽。”宋予然胡扯道。她才不会告诉这小鬼是她特意寻了沈韵将接沈涵曦这事交由自己的。她想到什么般垂了眸,“曦儿,日后若是皆换我来接你如何?”
小丫头皱了皱眉,鬼灵精的朝宋予然挥了挥手。后者蹲下挪着步子靠近了些,沈涵曦道,“予然姐姐是不是知道了?”
宋予然微怔,她退开揉了揉小丫头脑袋,“嗯,不过曦儿不必担心,予然姐姐会想法子的。这事,你不要跟沈姑娘说好不好?”
小丫头不置可否,这段时日对沈韵的风言风语自打她出入学堂以来就没断过,以沈韵的心思哪里又会没有察觉的。她能知晓也都是学堂里那些个讨人厌的同窗总在她跟前胡说八道。为这事她还差点跟那几个讨厌鬼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