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予然捏帘的手一紧，待她循声回头时那老伯已是转身又朝湖边堤岸坐了下去，像是料到宋予然的反应，老伯补充道，“外处天寒，二小姐莫要染了风寒，快些回吧。”
宋予然不疑有他，“多谢老伯。”她掀帘而入，车内的暖意瞬间将她包裹，她微微松开掌心，其间尽是密密麻麻的汗珠。
看来那嬴鸠的毒效比苏大夫以为的更早显现了。
宋予然郁闷的将掌心的汗珠抹去，身旁的小丫头不知是不是哭累了的缘故，时下已是酣然睡去。
马车一路没有停歇的抵达了山庄大门，沈涵曦揉着惺忪的眸抬头，“予然姐姐，我们到了吗？”宋予然回神颔首，“嗯，到了。”她将小猫和竹篓交给川柏，自己跃下马车后方将沈涵曦抱了下来。
沈韵不知何时出了来，等在门口已是许久，见到沈涵曦后先是一愣，随即猜到什么般没有说话。小丫头接过宋予然递来了一堆糖葫芦抱在怀里，兴奋的抽了一串给宋予然，而后意有所指的望向沈韵。
宋予然被她这鬼灵精的模样逗笑，她握住糖葫芦揉了揉小丫头脑袋。
二人朝沈韵走去，小丫头先一步停在了沈韵身前，“沈韵我今晚跟你睡！”还不等沈韵回应她便一溜烟儿的冲向了门内，“曦儿去给糖葫芦。”
沈韵望着小丫头的背影摇了摇头，一串糖葫芦从身后递了过来，宋予然欠身凑近，“沈姑娘等多久了？”
沈韵含笑回眸接过糖葫芦，二人往里走着，“未有多久。”
她指尖有些冰凉，肌肤相触的一刻宋予然便知她定是出来有一阵了，她道，“沈姑娘莫要哄我，你指尖分明都是凉的，也不知带手炉的。”宋予然有些埋怨，说罢又摇头，“不对，下回你还是莫要出来了，这般冷的天若是染了风寒可就麻烦了。”
沈韵失笑，“好，我听你的便是。”
宋予然未料沈韵这般作答，一时红了脸，她清咳一声视线偏向远处，“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今日接曦儿之时遇上了一只受伤的小狸花，将它带去医馆耗了些时间，还有便是适才回来之时遇着那垂钓的老伯，同他攀谈了几句，那竹篓里的大鲫鱼便是那老伯给的。”
宋予然傻呵呵的说起了这半日的经历，自然眼尖的忽略掉了和沈览的对峙。
沈韵默不作声的点头。
宋予然是个说干就干的性子，好不容易得了条野生大鲫鱼，她怎么都不会放过炖上一锅好汤的机会，她扫了一眼空空如也的正阁，“怎么未见辛夷那丫头？”
沈韵循声看去，“大小姐早些时候托辛夷出了躺山庄，时下该是还未回来的。”
宋予然颔首，那好吧，看来只能她自己动手了。宋予然卷起袖子露出白皙光滑的小臂，寒风吹来，将她冻得一个激灵，她哈了两团暖气搓手，“那我先去将那鲫鱼处理掉，今晚可以饮上口好汤了。”
她笑笑的便要转身，沈韵伸手拉住了她，宋予然疑惑回头便见沈韵近身将糖葫芦塞到她手里，继而整理起她被沈览搞乱的衣领。沈韵低垂的眉眼似早已将一切看透，便是宋予然不说，适才曦儿眼尾明显哭过的痕迹也早已说明。
宋予然眼神躲闪，有些局促的屏住呼吸。
“好了。”沈韵收回手退了半步，宋予然摸了摸鼻尖，“多谢。”她指了指伙房复将手里东西给沈韵，“那我去了，糖葫芦，你记得吃。”
沈韵抬眸看她，“我时下正好无事，二小姐若是缺帮手，辛夷不在，我亦可帮忙。”她接下糖葫芦。
宋予然思忖片刻到底是点了头。
二人来到伙房时，鲫鱼正被川柏按在了盆里清洗，大鱼挣扎不断，鱼尾已是激了少年一身的水。宋予然看着这一幕便觉头疼，鸡鸡处理不好，鱼鱼也不行，还是辛夷那丫头手脚麻利。
正嫌弃着，沈韵便迈步走向了那盆。宋予然反应过来伸手就要拉，唯恐这鱼再浇沈韵一身。沈韵却是一鼓作气扣住鱼鳃将其放在了案板上，手起刀落间已是敲昏了那鱼。
鲫鱼安分下来后沈韵卷起衣袖转身洗手，快刀从鱼腹中破开，掏除鱼鳃与脏器，再次由尾而上，到边到角的剔去鱼鳞。
“杀伐”之果决不经让宋予然与川柏看得一愣一愣的。
宋予然咽了一口口水忙转身净手，她来到沈韵对面将洗好的生姜与葱段切片切丝放于瓷碗中备用。
沈韵将鱼鳞剔干净后复在鱼身上划了几刀，以便入味。她将鱼再次冲洗了一遍，掏干除尽后方放在了瓷碗中。川柏在灶洞前控制着火势。
锅热入油，加入姜丝捣碎，添少许盐。
宋予然将鲫鱼放入锅中，煎至两面微黄后加水，辅以作料大火煮沸，舀去浮沫换以小火慢炖。前前后后炖了二十多分钟好终是可以起锅，香菜落下，鱼汤的鲜香味由屋内弥漫而出，沈韵取来帕子擦去宋予然额间汗珠，二人相视一笑。
宋予然取来汤勺舀了半勺鱼汤吹去热气送到了沈韵唇前，“尝尝？”她嘴角噙笑，满眼的期待。沈韵颔首挽起耳边碎发欠身而去，浓郁鲜美的口感顺着舌尖蔓延口腔，热气裹住了沈韵的眉眼，她抬眸看向宋予然。
后者险些将手里汤勺抖落，她清咳一声忙偏转的视线，“可还行？”
“鲜香浓郁，回味无穷。”沈韵失笑。
宋予然被夸得合不拢嘴，要是此刻身后有尾巴定是摇得飞起。她唤来川柏取了食盒，“这个我待会儿送去给那垂钓的老伯。”既然白得了人家的鱼，便是人情，那这头一条鱼熬的汤便与他也尝尝。
正说时门口便传来脚步声，三人循声看去，来人正是辛夷，小姑娘鼻子翘得高高的去闻那鱼汤味，“好香啊二小姐，是鱼汤！”她双眸发亮，喉头不断有唾液咽下。
宋予然笑着收回视线，“小辛夷你这鼻子可真灵。是了，阿姐寻你可是有何要紧之事？”
辛夷犹豫着开口，“确是要事，还同二小姐息息相关，是苏大夫那处给大小姐回信了。”不过就适才大小姐看完信后的神情来看，辛夷觉得此番来信许不是什么好消息。
小姑娘恹恹的垂眸，“大小姐差我来唤二小姐。”
宋予然会意，她握着手里的食盒发愣。沈韵拍了拍她的肩，“二小姐且去吧，老伯那处我去亦可。”宋予然不安的攥紧了食盒，说不害怕即将听到的是坏消息那都是假的，她重重吸了一口气点头将食盒交给了川柏。
“那便有劳沈姑娘代我跑一趟。”
沈韵同样心绪难安，时下也只能是寻些事让自己做，“无妨。”
“外处寒，辛夷你去再取件锦裘。”宋予然唯恐沈韵此去冻着。小姑娘麻溜的转身跑了出去。
几人出了大门，沈韵跟着川柏上马车。马车平稳，一路朝山腰而去，直至那片河谷才停下。沈韵掀帘而下，结冰的河面只零星被砸出几个供垂钓的洞。
那钓鱼的老伯时下亦不在这处，索性他住的地方离这片河不过百米。堆砌的红砖瓦房上飘出滚滚炊烟。川柏上前叫门。屋内很快有了声音，一白发坠须老头步履蹒跚而来，“这便来，这便来。”
川柏退到了一旁的屋檐下踱着碎步驱寒。
门从内被拉开，老伯双眸发糊的瞧着沈韵，“是沈姑娘啊。”老伯让出一个位置，“外处寒，沈姑娘进来说吧。”
沈韵没有拒绝的迈步进门，老伯往屋门看了一眼，在瞧见屋檐下冻得发抖的少年忙找了找手，“小子，外头冷着呢，你也进来，来。”少年红着脸应声跑了过去。
屋门虚掩着，屋内碳火烧得滋啦作响。屋中很朴素，入门左手边便是睡屋，往里出了正堂是灶房。家具皆是暗沉的木桌木凳，唯一吸引人注意的便是那根稳稳靠在墙角的翠色鱼竿。
灶房内不知煮着什么，有股淡淡的焦味。
“老伯在煮什么？”沈韵往灶房看了一眼。
老伯一个机灵忙又往灶房赶，“我的汤！”沈韵紧随其后，川柏挠了挠脑袋选择留在正堂烤火。
甫一入灶房，那股焦味旋即迎面扑来，任是沈韵都抵不住拂袖捂臂。
老伯哀叹一身舀水便倒进了锅里，其内被煎至发黑的根茎尽数浮在了水面，可惜了一锅野菜汤，不过好在是冲淡了些味道。
“让姑娘见笑了。”老伯惭愧的将锅里的野菜捞起，其实这已不是他头一次因为未控制好火候毁尽一锅食材了，他握瓢的手微微发抖。
沈韵摇了摇头放下食盒接过老伯手中瓢，待将整锅的狼藉清理后才收手。
“劳烦姑娘。”老伯难为情的站在了一旁，“这人呐，也是不服老不行咯。姑娘此来寻老儿可是有何事？”
“是予然。”沈韵脱口而出，话落又后知后觉的望向老伯，索性他未在意。沈韵迈步掀开食盒，鱼汤的鲜香渐渐覆盖所剩无几的焦味，“她托我将这鱼汤带与您，此番能有幸尝得这汤还得多谢老伯。”沈韵作揖。
老伯忙扶住了她，“姑娘无需多礼。实在是劳得姑娘跑一趟，二小姐亦有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