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韵伸手试探瓷碗温度，“倒是路上耽搁了。”
“无妨，热热便可。”老伯笑呵呵的抚须去烧火。沈韵恐这一走老伯又难喝上鱼汤，这便也打起了下手。待鱼汤加热已是半刻钟后。沈韵见此便不再逗留，她俯身告辞，“时辰不早了，沈韵便先回了。”
老伯望着那碗热汤有些出神，他想想了到底是出口将人唤住，“姑娘且慢。”他上前半步，沈韵闻声止步回头，老伯蹙了蹙眉道，“姑娘还需尽早提醒二小姐注意身子。”他顿语，没头没脑的丢下一句，“那末禹县的医馆虽不及京城，但胜在夜间不打烊。”
沈韵眼睑微颤，二人皆是明白人，可她想不通，一垂钓老儿又怎会晓得宋予然中毒之事？沈韵不觉得会是予然同他说的。毕竟说破天宋予然与这老伯相识不过半月，便是截止当时当下她们中皆还无一人知晓这老伯真实名姓。
沈韵心中不得不起疑，尤其此事还涉及宋予然。
她眸光凌厉直视老伯，“老伯的意思沈韵不甚明白，不知老伯是指什么？”
老伯颤巍巍的抚须，“脚步虚浮、掌心冒汗、瞳孔涣散，此乃中毒之兆。老儿言尽至此，旁的老儿亦帮不上忙，姑娘若当真挂心二小姐便早些将人带去医馆。”他回首看着那碗汤，“若是再晚，恐就难办。”
沈韵狐疑的盯着老伯面上神情，他瞧着不似有所隐瞒。沈韵也无更好的法子，索性顺着他的话而下，“多谢老伯告诫。只是予然这体内之毒便是将那太医院的医官们尽数唤来就诊亦不定能当即得到可解之法。”
苏荃的医术足以与皇宫内的太医们媲美，在整个长安城皆是远近闻名的，若是连他都说困难，那也不必再指望这小小末禹县的医馆了。
沈韵垂眸。
老伯闻声晃神，他显然是未料宋予然中毒之事已非秘辛，“如此还望姑娘莫怪老儿多句嘴，姑娘可否将那毒药之名告与老儿？”
沈韵沉思一阵觉得这老伯既是在不知予然中毒的情况下便能如此笃定的道出她中了毒，想必非是什么寻常垂钓者。她道，“此毒名为嬴鸠。”
老伯闻言脚步微乱，此毒之阴狠非常人所能知晓，未料他远离宫闱数十载在有生之年竟于这么个荒山野落的还能听得这二字。
“老伯可是晓得此毒？”沈韵心急的上前扶住了他。
“实在惭愧，老儿我虽是晓得此毒，但早已被医道所弃，老儿帮不得二小姐，姑娘请回吧。”老伯挥了挥手不欲再说。
沈韵闻声怔住，她攥拳就要跪，“沈韵求老伯相救。”
“姑娘使不得，使不得。”老伯见势忙扶住她，“姑娘你这是在为难老儿。姑娘既晓得此毒乃嬴鸠，便当明白若在不知其内药草几味，用量几许的情况下配制出解药实是难于登天。届时只怕这解法尚未出，二小姐那处便先是……”
他欲言又止，“何况依老儿如今这身子骨，便是有心亦无力。”他怅惘的叹了一口气。
沈韵眸中蓄泪，老伯的话她听清楚了，“是沈韵之过。”她俯身作揖，“叨唠了，今日之事还望老伯莫要说与外人。”
“老儿明白。”老伯无奈的摇了摇头，末了又于心不忍，“其实有一人许会有法子。”沈韵闻言一顿，忙抬头，“还请老伯相告。”
老伯颔首，“此人名为关岱，擅与毒药打交道。若二小姐体内之毒短时间内无法去除，倒可试试剑走偏锋，以毒治毒。虽是冒险，但若能活着总归是好的。自然，若是能得到那毒药便是最好。”
他毕竟不知有那无名女子一事，所考虑的也只能是最坏的打算。
沈韵闻言蹙眉。此举实在激进，她无法替宋予然做决定，自当慎重以对。
“只是此人性情乖张，实难与人相处。”老伯接着道，“来日姑娘若是想寻她，便由这儿顺着山路向西走，路过一间城隍庙再往东行两里。若是运气好许能撞见她，差点亦无妨，她许是出门采药去了，稍等些时辰便能见到。”
沈韵将此线路默下，虽不知来日是否用得上，但到底不失一个法子。若是无名姑娘那处没了消息，她们也只能冒险而试了。
“多谢老伯。”
老伯摆了摆手，“姑娘客气，老儿未帮上什么忙。只是有两点还需姑娘铭记。一，他日你等若是见着关岱，断莫将老儿说出去。”沈韵不疑有他，忙颔首应下。
“这二，关岱有一规矩，但凡寻上门的，不论是因何事，她一次只见一人，因而姑娘若是有所打算该早做考虑。”
老伯这话说得婉转，沈韵却是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只怕他口中那所见之人是要做好准备被刁难之人了。
“沈韵谨记。”她俯身又恭敬的拜了一礼。
此间事了月已高升。
沈韵忧心忡忡的望向河面尽头最后一抹夕阳余晖。橘色的光落在她的眉眼间，让她整个人都变得不真实。
“四夫人？”静候一旁的川柏犹豫半晌终是开口。
沈韵收回思绪上了马车。
夕阳尽落，芦苇飘荡。宋予然疲惫的立于门口，适才阿姐同她的对话仍在她脑海中循环。尽管来时便做了最坏的打算，但听到苏荃亦无计可施那刻宋予然只觉心口闷得慌。
晚风拂过，乱了她额间的碎发，熟悉的清香萦绕鼻尖。宋予然失神的抬眸望向来人，嘴角勾起一抹苦笑，她伸手揽住了沈韵，香气愈发浓了，温柔暖和的怀抱让宋予然无力再想起来。
二人的发丝缠绕在了一起。
宋予然觉得自己一定是魔怔，可她不想撒手，“沈韵。”
“嗯。”那人心跳如雷，索性时下不是夏季，不然势必要叫眼前人听了去。她举到半空的手紧张的一动不敢动。
“让我抱抱好不好？就任性一会儿。”
难得在她跟前撒娇的宋予然。沈韵心头像是有什么化开，她无声的揽住了她。
不知过了多久，宋予然才恍惚的松开手，她难为情的垂下双眸，“那个，适才之事你不许同旁人说。”除了阿姐，此前她都不会在旁人这处如此作态的，今日绝对是个意外。只是因为宋叶清也在为自己的事烦恼，她不能再在她面前“哭唧唧”了。
沈韵只是正好出现在她眼前罢了，她只是一时没控制住情绪抱了上去罢了。决定不是旁的什么。宋予然在心中笃定。
“好。”沈韵没有犹豫的给出答案。
这倒是将还在心里为自己寻借口的宋予然衬得愈发“不是好人”了。
真是的，沈韵也太好说话了吧！宋予然在心里戳小人，宣泄也宣泄过了，宋予然决定不再烦恼这事，为今之计除了等那无名姑娘寻上门来，宋予然也再想不到其他的好法子。苏荃那处已是在夜以继日的试药，但成效是可想可知的。
宋予然将手里的包裹举起，得意的向沈韵挥了挥，“沈韵你瞧这个。”她将包裹摊开，里头是成百颗拇指大小的黑色果实，沈韵并未见过这种东西，自也是好奇的，她问，“这是？”
“这个叫可可豆，是做巧克力的原材料。”宋予然拾起一颗递给沈韵。这东西大中没有，她这点儿还都是几年前靠宋叶清的关系托人从海外寻来的。
漂洋过海这么久，今日若非宋叶清给她，她都要忘了这茬。
“巧……克力，那是什么？”沈韵惊奇的接过嗅了嗅，有股像是发霉了的味道。她不确定的放了回去，“二小姐确定这还能做成吃的吗？”
闻着像是过期很久的了样子。
宋予然被逗笑，“你别看它如今这个样，到时磨碎了碾成泥，再加入黄油、牛奶搅拌完全后倒入模具冷藏，保准谁吃了都还想要。”
沈韵虽不大能听懂她话中的一些字词，但见她兴致如此高涨亦弯了唇，“听着好生神奇，二小姐打算何时动手？”
她也想看看这个巧克力做出来会是何样的。
“Nonono……”宋予然笑嘻嘻的将可可豆包起来塞到沈韵怀里，“这回不是我做，是你做。”
“我？”沈韵不明所以的眨眸。
宋予然被她这模样乱了心神。果然漂亮的小姐姐无时无刻都在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老天呐，为什么要是直女！宋予然在心中咆哮，她清咳一声正色道，“没错，就是沈姑娘你。不过沈姑娘放心，此番全程我亦在旁。”
沈韵愣了愣，显然还是没明白过来这动手之人怎么就成了自己，索性她亦未拂了宋予然之意。她将包裹收下，二人迈步而行，沈韵道，“还问二小姐这巧克力可有什么说法？就是，为何会想起做这个？”
古人的绝大部分节日都与饮食息息相关，像是新春吃饺子，元宵吃元宵，端午吃粽子之类，因而沈韵才会有此一问。
“哦~这不马上情人节了嘛？情人节当然是跟巧克力更配喽！”宋予然脱口而出，话落才想起这是西方的节日，虽说这个朝代架空，但貌似也还没人听过，她补充道，“沈姑娘若是未听过也不打紧。”
“情人……”沈韵低喃出这二字，耳尖旋即爬上一抹绯色，“可是与那乞巧节差不多？”
“也可以这么理解。”宋予然点头，“乞巧节惯备乞巧果子，情人节呢便是巧克力。”
沈韵会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