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乔简这话自不是没过脑子就蹦出来的,她话方落,坐于对面的苏荃与隔壁屋内一直听着二人交谈的宋叶清神情同时一怔。
苏荃握脉枕的手紧了紧,他将木箱再次放下,眸色难明的看着乔简,“乔公子今日邀苏某前来恐不止问诊之事吧?”他袖中毒药动了动,蓄势待发,“你究竟是何人?”他口中质问没有丝毫温度。
乔简笑出声,笑过之后不慌不忙的靠在了椅背上,“苏大夫真是问倒乔某了,在下不是早早便投了诊贴吗?”
苏荃剑眉蹙起,窗外传来鸟叫,乔简闻声收起玩笑,“好了,乔某不同苏大夫说笑了。”她欠身斟茶,“苏大夫不是一直想见在下吗?”她将茶盏推到了苏荃手前,“苏大夫可是为嫣儿姑娘之事寻在下?”
苏荃闻声攥拳,他思忖片刻随即反应过来对面之人身份,他双眸颤栗,忙不迭起身作揖,“草民苏荃见过殿下。”
乔简伸手将人扶住,“苏大夫无需多礼,还是称在下乔公子的好。”
苏荃颔首,二人落座。苏荃道,“还求公子来日将那张世昌之辈拉下马时能对嫣儿手下留情,在下无以为报,甘为公子赴汤蹈火!”
乔简摇头,“苏大夫言重了,乔某无需苏大夫赴汤蹈火,若是能将嫣儿姑娘从那帮人手中解救出来,对你我皆是一件好事。”
要想彻底瓦解他们的势力便得逐个击破,苏嫣不过是其中之一。
苏荃叹气,“公子有所不知,嫣儿她是自愿受那张世昌驱使的。”他咬牙,在此之前他不是没试图劝过她,可那丫头平日惯是来无影去无踪,只在张世昌有需之时才会出现在他眼前。
距离上次见她已是过去近两月,宋予然的毒中得突然,苏荃很难不将宋叶清口中所提那无名姑娘与苏嫣画上等号。他不能再让她这般错下去了,苏荃深知,陷得越深他们便越无从脱身,届时等待他与苏嫣便只有死这一条路。
于是他开始谋划诈死之计,他思量好了所有的一切,可独独没有料到苏嫣没有要同他离开的打算。这便是他们两月前的那次见面,最后亦是不欢而散。苏荃想不通,张世昌那处究竟有何物值她留恋的。
那贼党、奸官为了一己之私害死了多少人!又让多少人妻离子散!苏荃只恨不能手刃那人。他日日发愁,渐渐闭门谢客开始研毒,之前的他因为妹妹受制于他们,而今的他要让那帮人付出代价,他要让他们为自己所做之事赎罪。
许是天意让他发现了府中药童的不对劲,那只蓝白鸟更是每隔一段时间便会飞来。他开始留意药童的一举一动,终于在一次次截获那鸟的传信中窥得其主的意图。那背后之人在与张世昌作对,敌人之敌于他而言便是友。
不论那人身份是何,只要能助他杀死张世昌,那么一切都是值得的。于是他开始想法子向药童背后之人投名状,那日在似水年华后巷他的确是故意救起那男子,为的便是由他之口向乔简带话。
事实证明,那背后之人确也没让他失望,他日盼夜盼终于等来了那人的消息,只不过给他带来消息之人却是他意料之外的陆大哥。那刻他方知,自己搭上的究竟是何人。
收回思绪,苏荃只感心力憔悴,苏嫣那处他是无法了,那丫头就是个死心眼,他原本对这背后之人并不抱太大希望,成与败不过对半砍,但若此人是李钰,那就另当别论了。无疑,张世昌之败已成定局。
乔简视线扫过墙上那副山水墨画,轻笑一声,“看来苏大夫确实不懂女儿家的心思。”她说得稀里糊涂,倒叫苏荃没法反驳。
见时辰差不多,乔简起身,“苏大夫可想同嫣儿姑娘见一面?”
“自然。”苏荃眸子一亮,满脸急不可耐。乔简拍了手,屋内守着的小厮闻声推门,乔简道,“还请苏大夫暂且移步隔间。”苏荃不疑有他,反是正细细听着动静的宋叶清心下一紧。
索性小厮将苏荃领去的是另一间屋。茶室的陈设与宋叶清所待之处相差无几,遮盖的墙画同样可将乔简那屋一切动静收入耳中。
乔简拾杯换盏间屋门便再次被推开,此番入内者正是无名姑娘,不,如今该用苏嫣此名更为贴切。苏嫣今日依旧身着一席黑衣,她手握配剑,狐疑的扫向乔简,屋内极静,只偶有提壶斟茶之声。
“你是何人?”苏嫣定睛看去,乔简已是一脸安逸的架起了下巴,她打量着苏嫣,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苏嫣观乔简姿态与装扮,全然不似一般纨绔,她秀眉微蹙,冷着脸道,“你是陆公子口中之人。”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陆仁贾将她约到此地却没了踪影,此人身份定然不简单。
“嫣儿姑娘何不坐下再聊?”乔简噙笑,面上全然没有因苏嫣的无礼而恼。
苏嫣抱起配剑不做声,自是明摆着拒绝与其同桌的。乔简亦不在意,她耸了耸肩抿了一口茶,“倒是可惜了这上好的普洱,罢了,姑娘既不信任乔某那便请回吧。陆公子那处我会同他说明的,日后不会再纠缠姑娘。”
苏荃闻声紧张的攥拳,他死死盯着那副墨画,好似要将它看穿。
“姑娘就当今日未见过乔某。”乔简装模作样的放下茶盏,“这日后呢,姑娘走姑娘的阳关道,我等过我等的独木桥,再见面之时该如何便如何。”她顿语,“至于宋府中人嘛,乔某觉得也无关紧要的,嫣儿觉得意下如何?”
苏嫣闻声咬牙,她脸色一黑放下剑坐在了乔简对面,“公子不该以此威胁在下的。”
“姑娘这是哪里的话,在下这怎么能算是威胁呢?在下便是再蠢亦不会任由姑娘配剑而来不是吗?这要说威胁,也该是张大人方是。”乔简勾笑,她将茶盏放置苏嫣桌前,“乔某不说谎,确是上好的普洱,姑娘一路赶来想必滴水未尽,可莫要辜负这上好的茶水。”
苏嫣面上缓了缓,“多谢。”她拾杯饮下,“公子有话便直言吧。”她不能在此停留太久,适才张世昌那处传来消息,宋叶清归京,为何而言所有人都清楚。时下整个宋府已布满张世昌的眼线,她急于确保那人的安危,若非陆仁贾陡然约见,说是事关宋叶清,她绝然不会离开宋府附近半步的。
“嫣儿姑娘这般心急可是为何人?”乔简故意提起。
苏嫣面色不变,连陆仁贾都清楚宋叶清回京之事,乔简绝不会不知的。她垂眸扫过屋内,显然在她之前有人逗留过的痕迹,她道,“在下今日来确是因那人。”她从怀中取出纸包,“公子若能护住宋府之人,这解药我便交予公子。”
宋叶清闻言一怔,她只觉自己越来越听不懂了。这无名姑娘,不,该是嫣儿姑娘,为何给予然下了毒后又以解药做交易请三殿下作护宋府中人?除此之外,这嫣儿姑娘似乎还与苏大哥相识,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姑娘吗?
这姑娘同苏大哥究竟是何关系?
宋叶清越想越乱。
乔简瞥了纸包一眼摇头,她欠身将纸包推回了苏嫣身前,“此物姑娘不该交予我。至于姑娘所言,乔某今日既能邀你前来便是已有足够把握将那张世昌拉下马。”她好整以暇的撑起下巴,“若是时辰不错,玉盒这时许是已经入那慈宁宫了。”
苏嫣思忖一瞬噤声复将纸包收了回去。
玉盒一旦入了慈宁宫,一切便成定局。苏嫣自也没有再留下的必要,她握剑起身告辞。乔简却是伸手拦住了她,“姑娘在离去前可否同在下去见一人?”苏嫣没有拒绝,二人推门而出,迈步朝苏荃那屋去。
兄妹二人的对话乔简没有兴趣,既然苏嫣这处已告一段落,那么就该轮到宋大小姐那处了。乔简好整以暇的晃着步子朝宋叶清那屋走,待站定方敲门。
宋叶清的思绪早已飘远,适才二人的脚步声显然是远离她这处,那么所见之人便只有一个可能。她不知苏嫣身份,只当苏大哥与嫣儿姑娘会面,宋叶清心中不是滋味,闻见敲门声赫然一惊。
她捏了捏掌心迫使自己清醒。
开了门,二人对视,乔简嘴角带笑,“抱歉,在下来晚,还望宋大小姐莫怪。”
“公子言重。”是适才隔壁屋中那公子的声音,宋叶清退步让出位置让乔简进来,她心下思索着来人的身份,陆大哥说带她来见的是殿下,可类比如今大中四位殿下竟无一人能与来人对得上号。
她心中惴惴,荒谬的想着那市井中关于大殿下李骁的传闻或许皆是虚构的。
“初次见面,不知公子如何称呼?”宋叶清开门见山。
乔简反应过来,轻笑一声自报家门,“初次见面,在下李钰。”
竟是三殿下李钰吗!宋叶清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人淡定从容之态,不论是装扮亦或是嗓音实在让人辨不出是女儿身。宋叶清惊艳的收回视线俯身见礼,“民女宋叶清见过三殿下。”
“宋姑娘不必多礼。”乔简忙将人扶住,“这出了宫,宋姑娘还是同陆兄他们一般称我乔简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