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韵摇头,她牵起宋予然掌心轻轻揉着,“可疼?”
宋予然傻笑了两声,“没事。”沈韵无奈的笑了笑,二人加快步子继续往东而行,不稍半刻钟便见着了那处竹屋。很幸运的是这一次关岱没有出门采药,远远地二人便瞧见了院中那个埋头扫拾着竹扁上药草的佝偻身影。
关岱耳尖动了动,自始至终没有要抬头的打算。
“关前辈。”宋予然敲门,“劳烦关前辈开了门。”
“二小姐身上毒已解,老妇我不想见你们,你们打哪儿来的便回哪儿去吧。”关岱头也不回的放下簸箕拾起盲杖就要往屋里走,“你们若是寻那刘虎便去那城隍庙。”
“前辈且慢!我二人今日前来是为此前之事向前辈负荆请罪的。”宋予然说着颠了颠背后的木棍。关岱闻声止步,她悠悠回头,青白色的双眸里没有丁点儿生机,她歪着脑袋揶揄,“二小姐既说负荆请罪而来,那老妇且问二小姐,何为荆?”
宋予然哑口,“这……”她俯身作揖,“前辈莫怪,实在是我等这一路而来未见及半根荆棘,无奈之下方择了这棍子。”
关岱转身,宋予然焦急的来回踱步。
“进来。”
正不知如何是好之时关岱的声音便传了出来。二人一喜,忙推门入院。关岱将二人带到了后院,指着地上的一堆荆棘道,“老妇亦不为难二小姐,二小姐若能除去鞋袜从这上面踏过,那老妇便不同你二人计较此前之事。”
沈韵作揖,“沈韵愿……”
关岱伸手叫停,“老妇有言在先,说的是二小姐便是二小姐,此番你不可陪她亦不可代她。”她转向宋予然,“老妇给二小姐时间,二小姐好生考虑吧!”她话落双手一背往屋内去。
宋予然没有思考的应下,“不必考虑了,关前辈,我踏过去便是!”沈韵上前,宋予然知她心思,“无妨的,不过是破些皮罢了。”她唇角勾了勾,心里虚得不行。前日沈韵代她涉险下崖取药草她心中已是过意不去,此番没理由再让沈韵受伤的。
宋予然麻溜的就地脱掉鞋袜,白皙的脚掌方接触砂质的泥地时她便蹙了眉,原主这身子当真是娇贵得不行。宋予然望着那满地的干荆棘不安的攥紧了衣角,她甩了甩手臂深吸一口气,“关前辈、沈韵,我去了。”
宋予然视死如归,她双眼一闭便冲向了那荆棘草,然而还不能大拇指碰到荆棘她便后怕的睁开眼停在了原地。再往前一步便要承受肌肤被划破的痛苦,宋予然双眸颤栗,双脚畏惧的扣地。
“二小姐。”沈韵上前握住了宋予然的手。
后者收紧拳心点了点头迈步踏了上去。一步、两步、三步……没走一步宋予然便觉皮肉被撕开数十条口子。她脚底淌血,呲牙咧嘴痛得已失去表情管理。豆大的汗珠从她的鼻尖滑下。
眼看走过三分之二,宋予然双腿一软径直跪了下去,她下意识的伸手,这下不止脚掌了,连掌心、膝盖与小腿部分位置都被划出血口。她望着满手的血意识有片刻的涣散。沈韵疾步走进荆棘将她扶起。
宋予然勉强扯出一个假笑,她用手背抹去沈韵眼尾的泪,“我没事,真的,就是有点疼,真的。”沈韵紧咬牙关不吱声,她扶着宋予然一步一步走过余下三分之一的荆棘。
直到出了那片荆棘宋予然方彻底松了一口气,她狼狈的松开沈韵倒坐在了地上,脚掌间刺入了三两根碎屑,她抹了一把汗望向关岱,“予然知错,不该坏了关前辈规矩在先,还请关、关前辈大人不记小人过。”
关岱面无表情的面对二人的方向呆了一会儿,随后对沈韵吩咐道,“沈姑娘你将二小姐扶进屋吧。”她转身离开。
宋予然朝沈韵比了一个“耶”。沈韵小心翼翼的将她扶到了坐塌上,只见关岱已是取来热水、药酒。她将宋予然身上的伤口处理好这方道,“前日沈姑娘为二小姐所中嬴鸠下崖采药,今日二小姐脚踏荆棘上门请罪,这味觉丧失之症倒非无解。”
宋予然紧巴巴攥着沈韵的手一用力,她震惊的看向关岱,“关前辈怎……”是了,高人就是高人,估计早就料到了。宋予然忙拱手作揖,“还问关前辈此症如何解?”
关岱将纱布缠好,起身收拾药箱,“天色不早,今日你二人便在老妇这处歇下,待明日一早便上山。”
“上、上山!”宋予然哑语,“可是前辈,如今我这般如何还上得去山?”她双脚被包得连下地都难,别说上山了,她现在连回东篱下都费劲。
沈韵追问,“还问前辈此番上山可是寻药草的?”
关岱高深莫测的摇了摇头,“非也。”她伸手敲了宋予然脑门一下,“老妇的药岂非你以为的?”她提着药箱走远。
宋予然忙叫住关岱,“前辈且慢!”她与沈韵交换眼神,继而道,“今日便叨唠前辈,只是我二人来时还叫上了陆大哥,他时下正在那城隍庙内。”还有阿姐那处,她们走时也没同说可能会夜宿在这,唯恐让她们担心,宋予然觉得有必要去跟陆仁贾知会一声。
沈韵接道,“还请前辈允沈韵暂去同陆公子说一声。”
关岱回首,“老妇可没说过不允的,你二人来去随意。”沈韵俯身道谢,她看了宋予然一眼继而迈步朝城隍庙而去。
沈韵走后竹屋内便只余关岱与宋予然二人,宋予然笑呵呵的给关岱斟茶,“关前辈误会了,我二人留宿前辈这处,有何想法皆是该提前同前辈说一声的,前辈莫怪。”
关岱不以为意的拾杯饮茶,“二小姐似乎颇为看中沈姑娘。”
宋予然握壶的手一紧,她打着哈哈,“沈姑娘温恭直谅,在予然心里便同阿姐一般,予然自当看中的。”她有些闷闷不乐的举杯饮茶。
关岱不置可否,“可据老妇所知,二小姐名义上还需得称沈姑娘一声‘小娘’不是?”她勾笑,“不过二小姐似乎格外排斥沈姑娘这个身份。”她目光幽幽的望去。
宋予然对上她那双没有眼珠的眸子心里发颤,不是吓的,是被戳穿心思的忐忑。宋予然低声道,“左右那老头与沈韵的婚事是假的,‘小娘’什么的自也做不得数。”
“那二小姐可有问过沈姑娘,待一切结束,她又该何去何从?”
宋予然紧咬下唇沉默不语。
这处,匆匆赶到城隍庙的沈韵迎面便碰上了摇着酒葫芦大摇大摆从庙内行出来的陆仁贾。
“哟,沈姑娘。”陆仁贾双颊发红,醉态尽显,他歪着身子朝沈韵身后打量,“予然妹子呢,怎地没同你一道回来?”
沈韵将适才之事简单阐述与陆仁贾,后者闻言大手一摆从兜里掏出一截短哨,哨音悠扬,不过一息,一只蓝白相间的鸟雀便从林中飞落在他肩头。
陆仁贾晕乎乎的寻着笔墨,转念一想他们时下处在这荒山野岭的哪有什么笔墨。鸟雀歪着脑袋梳理着羽毛。沈韵看出陆仁贾的想干什么,她从鸟雀腿上取下纸条,随手拔起一根狗尾巴草便迈步进了庙。
刘虎仍神情恍惚被吊在梁下,沈韵眸子寒了下来,身后传来了陆仁贾的脚步声,她循声回头,“陆公子可带刀刃?”陆仁贾眸子在沈韵与刘虎身上打转,旋即料到什么般从筒鞋内侧抽出一把匕首。
沈韵也不废话,扬起匕首便朝着刘虎小腿划去,汩汩血液顺着男子的裤腿流向鞋尖滴落在干燥的泥地上,最后汇聚成一团污秽。银针封住了刘虎的痛觉,让他感觉不到下半身。
陆仁贾伸手讨回匕首擦拭着刀刃上的血迹。
沈韵握住狗尾巴草向上滑动,徒留草尖部分沾着血水在纸条上落下字迹。
纸条位置有限,沈韵亦只能择重要的信息交代。待血渍干去,陆仁贾方卷起纸条塞回了鸟雀腿上的小竹筒内。
告别沈韵,陆仁贾望着那仍在滴血的刘虎耸了耸肩,后悔昨日没多问那观主讨些佳酿的,时下这美酒都饮完了,今夜可如何度过啊?他甩了甩有些发晕的脑袋出庙跃上了屋顶。
月上枝头,被迫留下的宋予然二人不得不歇在一张榻上。竹屋不大,统共也就两间内屋,关岱常年独居,奇怪的是余下的那间屋子似乎总是一尘不染的。
这榻不似东篱下她那屋里的那般宽大,撑死了也就和宋予然上辈子高中宿舍睡的那种单人床没差多少,两人仰面睡着时肩膀都不得不贴在一起。
早春的蛙鸣与蛐蛐声不绝于耳。
宋予然瞪大眼睛望着榻顶发呆,她只觉自己掌心与脚掌被涂上药膏的位置发烫的痒,让她时刻想伸手去挠。她翻了一个身面对沈韵,那人安静的侧颜映入眼帘,没来由的让宋予然心跳加快,她脑袋里回荡起了关岱的那句话。
宋予然心想:自己还是很在意怎么办?好想问沈韵,可她似乎没有立场。
她魔怔般的想要触碰沈韵,可伸出食指只是隔空描摹着沈韵眉眼、鼻梁与唇。宋予然指尖停在了沈韵唇上几厘米的位置,脸上蹭的一红。
还不等她收回手沈韵便似察觉到什么般缓缓睁眸,“睡不着吗?”她望着宋予然被吓了一跳颤抖的手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