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予然抹了一把泪，“我这便出来。多谢大哥。”她拍了拍沈览手背，“我先走了沈大哥。”她松开手出了大牢。牢门再次上锁，黑暗将一切吞噬。
再次踏出牢狱时天已尽黑，夜风微寒，宋予然抬眸对上了等在外的陆仁贾。她收回杂绪快步跑了上去，“如何了陆大哥？那曹坚可有说何时放人？”她焦急的握住了陆仁贾的手臂。
身前有几名衙役走过，陆仁贾将宋予然拉到了角落，他摇了头，“刘虎那厮时下不省人事，无法堂前对峙，曹坚话里话外皆是拖延。沈兄那处一时半儿许难出来。”他叹了一口气，“我们先回东篱下，这事还需同沈姑娘她们说一声。”
宋予然应声。
陆仁贾驾车而归，月明星稀，鸟雀叽喳，马车方停至山庄门前川柏便转身奔去了后院，辛夷和翠儿提着烛灯迎了上来。
“二小姐……”辛夷将怀里的披肩搭在了宋予然肩头，脑袋朝马车张望，搜寻着沈览的影子。
宋予然摇了摇头不做声。四人迈步进阁，暖茶方提来北门便传来脚步声，宋叶清搀扶着沈韵疾步走近，宋星竹和苏荃跟在二人身后。宋予然放下茶盏起身，“阿姐。”她接过沈韵，心疼的抚着她的背。
沈韵面容憔悴，“曦儿睡下了，三夫人和苏姑娘陪着她。予然，阿兄他呢？”
她眼尾红红，挣脱宋予然便要寻沈览身影，宋予然抓住了沈韵欲言又止，“沈大哥他一时半会儿还出不来。你莫急，待明日我同老三再去一趟末禹县衙门，顺道去夫子那处给曦儿请几日假。”她挽起沈韵脸庞碎发，“这几日你好生陪陪曦儿，沈大哥那处有我呢。”
沈韵难受的颔首。
窗口落下一只蓝白鸟，陆仁贾闻声看去，待取下鸟腿上的纸条后眉宇间蹙得更紧，宋叶清察觉到他神情从后而来拍了拍他的肩头，“怎么了陆大哥？”
陆仁贾朝沈韵与宋予然的方向看去，他将宋叶清往窗边带了带，“殿下有召，我需尽快回京。”他心中不安感愈甚，“沈兄那处……”
“陆大哥且去。”宋叶清接话，“沈大哥这处有予然与我。”
宋予然眼神飘了过来。
是夜，昏黄的烛灯摇曳，将榻前人的身影凌乱。宋予然悄声将沈韵紧握自己的掌心放回被中，起身将窗闩落下，待出了门方呼出一口气。
“阿姐。”宋予然注意到立于门外树下之人，“阿姐何时来的？”她握住宋叶清双手搓了搓，暖意将寒冷驱散。
宋叶清拍了拍宋予然掌背收回手，“予然，你同阿姐实话实说，适才四娘在阿姐不好多问，沈大哥他到底如何了？”
宋予然看了一眼沈韵屋子，“那当官的就是个混蛋，妄图将沈大哥屈打成招，阿姐你不知，我见到沈大哥之时他已是奄奄一息。”宋予然眼尾微红，“我不敢多说，就怕沈韵与曦儿担心。陆大哥说刘虎昏迷不醒，无法开堂，那曹坚又一再拖延，不肯寻大夫。”
宋叶清默了半晌，“好了时辰不早，你亦莫再想了，早些回去歇息，待明早我同你一起去衙门，老三那处阿姐会同他说的。”她到底有些不放心宋星竹跟着宋予然。
宋予然点了点头，阿姐读过医书，若是能同她一道去瞧瞧沈览自是最好。她复问，“阿姐，陆大哥那儿……”
宋叶清摇头，“陆大哥要事在身，适才与苏大夫已经离去。”宋予然抿唇不再过问。
夜渐深，宋叶清一夜辗转难眠，晨曦之时她便起了榻，昨夜苏荃离开前给苏嫣留有草药，她架罐熬制，烟雾在院中散开。直到卯时辛夷方循着药味而来，她甫一走近便捂住了口鼻，“大小姐你怎得起这般早？”
她挥散近身的药味迈步拾起厚帕去掀陶罐盖子，内里药水已是熬干，她丢下罐盖接过宋叶清手中芭蕉扇，“早间雾大尤冷，大小姐快进屋吧，这处交给辛夷。”也不知道她一人坐在这处多久了，掌指一片冰凉。
宋叶清惶然回神，她木讷的去掀那陶罐，看药熬得如何。指尖却在碰及滚烫的罐盖时瞬红，她吃痛的缩回手。
“大小姐！”辛夷推搡着宋叶清便朝伙房赶，小姑娘按住宋叶清被烫红的手放入了冷水中。“都红了，定然极疼吧？辛夷若是早点说罐内熬干了便好，都怪辛夷。”小姑娘眼眶噙泪。
宋叶清收回手拍了拍辛夷肩膀，“不碍事，是我自己未注意，怪不得你。”她回头望向院内那陶罐叹了一口气。她转身出了伙房，小姑娘两步跑了过去，“大小姐让辛夷先将伤口处理一下吧！”她说罢要去取药箱。
宋叶清一把抓住她，“且慢。时辰不早，我须得去替嫣儿换药，辛夷你便代我再熬一罐，晚些时候记得给嫣儿端去，予然若是醒了你便让她来寻我。”
辛夷心里百般不愿，她支支吾吾的应声。
宋叶清拿了药膏便朝苏嫣的屋去，冷风灌入，将坐于榻上换着绑带的苏嫣一惊，她扯起衣衫冷眸看去，待看清来人方缓了神色，“清儿姐姐。”她的视线落在了宋叶清提着的药箱上。
宋叶清迈步走近，掌间的红刺目。苏嫣快手拉起，“如何弄得？”
“无妨。”宋叶清收回手去拿药膏，“我先替你上药，过会儿予然醒了我得同她去趟衙门。”她抿了抿唇，神情担忧，“沈大哥的事恐有些棘手，我放心不下予然与星竹独去。”她伸手去拉苏嫣衣衫。
苏嫣握住了她的手，“清儿姐姐何时能顾虑自己？”
宋叶清伸手滑向她的鼻梁反问，“我有何需顾虑的？听话，快些将药上了。”苏嫣落寞的放下手。宋叶清瞧了她一眼轻轻拉下她肩头的衣衫，最重的一处剑伤位于心口，正是陈嘉握着宋叶清的手刺下去的。
剑尖离心脏只差毫米。宋叶清倾倒药粉的手都忍不住发抖，那日的幕幕似在她眼前重现，她下唇被咬得发白，强忍住眼眶的泪。
苏嫣伸手拂过宋叶清的眼窝，晶莹的泪珠落在了她指尖，烫意将她灼烧。
“清儿姐姐。”她不知所措的呢喃，“早就不疼了，真的。”宋叶清偏头抹去眼眶中泪，模糊的视线再次明晰，她将干净的绑带小心翼翼的缠上，双肩颤动不住。
苏嫣欠身抱住了她，轻柔的拍抚着她的背。直到怀中中情绪安定了一些她方松开，正欲给宋叶清处理掌间烫伤时屋外便传来敲门声。
“阿姐。”是宋予然的声音。
宋叶清整理衣裳起身，苏嫣伸手拉住了她，愁眉锁眼的望着她的手。
宋叶清反手拍了拍苏嫣，“我让辛夷熬了药，记得要喝完。”苏嫣点了点头，宋叶清继而道，“我随予然去去便回，你好生在这养伤，有事便唤辛夷或是翠儿皆行。”
苏嫣又点头，她不舍的松手，复握紧。宋叶清失笑，“怎么了？”
苏嫣垂眸思忖片刻到底是笑着摇了摇头，“我听清儿姐姐的。”她撒了手。宋叶清狐疑的盯了苏嫣一会儿，继而伸手揉了揉她脑袋，“你若想出门便唤上星竹，我不放心你一人，莫要走远了。”
“好。”苏嫣噙笑。
宋叶清转身出了屋，她领着宋予然先将沈览与苏嫣的事交代给了宋星竹，这才寻了川柏架马车往末禹县赶。
三人抵达衙门时天已大亮，早起的衙役甫一推门便迎面撞见了宋叶清姐妹。他打着哈欠朝二人挥了挥手，“曹大人有令，今日不受案，二位回吧。”
宋叶清蹙眉，见那衙役要走，宋予然忙伸手拉住了她。衙役烦躁的回头瞪了宋予然一眼，宋予然连忙撒手赔笑，“官差大哥莫怪，实在是人命关天，还请大哥行个方便。”宋叶清从袖中掏出碎银递了过去，那衙役见此怒气渐消。
他毫不客气的收起碎银，一双眸将二人打量了一遍又一遍方摸着下巴道，“二位姑娘可是为那沈览与刘虎所来？”
宋予然忙不迭点头，“正是，大哥可否通融片刻，容我阿姐进去瞧瞧沈大哥？”
衙役眸子转了转，“我劝二位还是莫要白费银子了，小人我呢就是个看门的，没那个能耐放二位姑娘进去，这若是让人发现了，我这身衣衫便别想再穿了。”衙役咳嗽一声。宋叶清心领神会又掏出一锭碎银塞了过去。
衙役仍旧收进了衣袖，宋予然接道，“大哥哪里的话！不瞒大哥，我姐妹二人见大哥第一眼便觉大哥英俊威武、出类拔萃，来日定大有作为。若是大哥都帮不得我姐妹二人，那还有谁能相助？”
宋予然胡诌起来自己都受不住。
衙役被哄得开心，他扬了扬嘴角，“你这姑娘倒是会说。罢了，你也莫再同我戴高帽了。我守在这处二十余年，何种人未见过？我自非那不义之辈，既收了这钱财便同你们支招。这衙门呢我确实放不得你们进去，二位姑娘莫要为难我了。不过我可提点二位姑娘一句，曹大人不肯放人自是为了……”
他做贼心虚的回头看了一眼，悄声道，“有所得。”
宋予然和宋叶清闻言对视。曹坚想要什么她们怎么会知道？她们从长安来此也才不过一个来月，曹坚这狗官莫不是求财的？宋叶清却不这么想，她脑中一个念头稍纵即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