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役看二人这眉头紧锁的模样摇了摇头背起手大摇大摆的便走了,宋予然不死心,她最后掏出比此前多一倍的碎银拉住衙役,“还请大哥明示。”
衙役见此眸子都亮了,他心惊胆颤的收下碎银将宋予然往角落拉了拉,“姑娘细想上月廿四。”
宋予然心觉古怪。上月二十四,这人说的该是农历正月二十四,她往前推着日期,随即对上阳历二月十四,情人节!她追问,“大哥指的可是那晚在桥边……”
衙役点了点头不再多言,他转身走远。
“予然?”宋叶清不知二人所言。
宋予然若有所思,“阿姐可还记得昔日托人替我寻的那可可豆?”不等宋叶清回应,疾驰的马车声便由远及近停在了衙门前,车内掀帘行出一人,其人一席蓝衫,鸠形皓面,昏黄的眸中满含笑意。
“在下李蓦,久闻二位姑娘名讳,初次见面,不胜荣幸。”李蓦落地朝二人行来拱拳作揖。
“原是李师爷,幸识。”宋叶清回礼。此人乃曹坚幕友,此时出现想必不是巧合。宋予然道,“幸识。不知师爷此来所为何事?”
李蓦讪笑,开门见山道,“李某此番乃是依曹大人之意特来邀二位姑娘府中小叙,还望二位姑娘莫要辜负曹大人的一片心意。”
宋予然不置可否,心道这狗官算盘倒是打得哐哐响。宋叶清接话,“既是曹大人之邀,我姐妹二人必当前往。劳烦师爷带路。”
“好说,好说。”李蓦笑眯眯的转身上了马车。
宋叶清拉着宋予然钻进了自家的马车。川柏架势马车紧随李蓦车后来到一处府邸,宋予然抬头看去,府匾之上撰刻着“曹府”两个大字。宋予然收回视线,二人由李蓦带着穿过院中廊亭来到一处水榭前。
红紫色的薄纱随风飘动,水榭内传来歌舞奏乐之声,不时扬起肆意的笑。
宋予然只觉聒噪,她伸手拽了拽宋叶清袖口,后者闻声回头拍了拍她掌背摇头安抚。三人迈步往里,歌姬渐退,奏乐声渐小。曹坚倚坐于软垫之上,一对八字胡格外扎眼,除他之外还有一人,其人膀大腰圆,满脸油光,生得一副娃娃脸,看上去不过十几岁的模样。
男子的视线随着歌姬的身影移动,见到二人之时口中还含着根鸭腿,他忙不迭嗦哈干净鸭肉将骨头丢在桌上,带油的手毫不在意擦在了衣衫上。他撑地站起,整了整衣摆一脸憨态的走近朝宋叶清和宋予然伸手,“二位姑娘有礼。”
宋予然瞅见他那衣服上沾的一坨肉筋下意识的蹙起了眉,她将宋叶清往后拉了拉转向曹坚。
曹坚的视线在三人间流转,对上宋予然的目光后方放下酒杯站起,“郎星,不得无礼。”他疾步走近将丫鬟手里的帕子塞到了男子手中,推掉了他举在半空的手。
“二位姑娘莫怪,这是妻弟赤郎星。”曹坚看向李蓦,“师爷,你如何做事的?怎得二位姑娘到府了也不知提前通会,若是怠慢了二位姑娘可如何是好?”
“是李某之过,还望二位姑娘担待。”李蓦顺杆子滑,赔罪倒是极快。
宋叶清不在意的笑了笑,“无妨,该是我姐妹二人唐突,不知大人这府中尚有亲客,大人若是不方便……”
“姑娘哪里的话!”曹坚打断宋叶清,“二位受曹某人之邀而来,该是曹某人怠慢。实不相瞒,曹某今日邀二位前来是为沈览与刘虎之事,二位若是不介意便……”他伸手请坐。
二人闻声对视一眼,宋叶清道,“那便叨唠大人了。”她们甫一落座便有丫鬟端着果盘糕点而来。宋予然望着那精致的糕点馋得双眼发亮,咂了咂嘴想起味觉还没恢复就心中一梗。她哀怨的收回视线。
“陆公子今日未随二位前来?”曹坚开了话头。
宋叶清回,“陆大哥他有要事需处理,遂是未随我二人同来。”她直言不讳,“还请曹大人能通融我二人见见沈大哥。”
曹坚握起酒杯饮了一口,“姑娘这是为难曹某人啊,曹某身为末禹县父母官,领朝廷俸禄,为百姓鸣冤,怎可逾规行事?二位姑娘该是有所耳闻的,那钱氏一家死于非命,三尸四命呐,其死相之残忍无不让人愤慨!”
他痛心疾首,“至于谋害钱氏一家性命者究竟是否是刘虎,亦或尚存帮凶,这些本官皆需明察。毕竟目前就证人所指与仵作推断而言,钱氏一家死亡前后从客栈进出者乃是沈览。二位姑娘亦不必过分忧心,本官自会尽快查明真相,以告慰钱氏一家亡魂。”
“如此那便劳大人多费心了。”宋叶清示意川柏将药箱送上,“还请大人能看在沈大哥尚有幼女需照活的份上将此物转之。”
“姑娘放心。”曹坚笑着唤来丫鬟接下药箱,待人行远方道,“本官听闻姑娘一行是京城而来,祖上亦是以食肆起家,说来贵府与曹某这妻弟祖上亦算得是同脉。”他言笑晏晏的望向赤郎星,“姑娘从京城远道而来,来日若是有何需要只管同郎星直言便是。”
宋叶清作揖,“大人好意叶清代东篱下众人谢过。”
“好,好。”曹坚满意的点头,“郎星啊,你也一般,莹莹常道你少年意气,行事莽撞不顾后果,今日正巧与二位姑娘逢识,你可要好生请教,尽快学有所得,以便从你阿姐手中接下那担子。”
宋叶清闻声朝赤郎星看去,少年瞧着不过同星竹同岁,面庞青涩稚嫩。
赤郎星憨笑站起朝曹坚拱拳,“郎星明白了,多谢姐夫。”他话毕从兜里掏出三五个小木盒颠着大肚腩便奔向了二人,他视线扫过宋叶清,继而落在了宋予然身上。他向前半步摊开掌心内的小木盒。
古棕色的木盒上雕印着精致的鸳鸯纹刻,许是因着时常盘玩的缘故边缘已被磨圆,宋予然一眼便辨出了这木盒正乃情人节那晚她同沈韵在桥头摆赠之物。彼时一人只可抽取一份,这家伙如今倒是一人手里攥了三五个。
他们这对郎舅的算盘简直都不愿遮掩了,宋予然冷笑一声等着赤郎星开口。
“郎星冒昧,自昔日偶然尝及那名为巧克力之物后便日日辗转难眠,几番周折下方再次见及姑娘,郎星恳求姑娘将此物的秘方卖于我!”赤郎星言必行,不等宋予然拒绝便翻起了衣兜。
那日他去迟了,没能挤过那群掌柜的,最后只能看着宋予然的马车扬长而去。那之后他好不容易求到阿姐这处,势要寻姐夫给他牵个线将那秘方得到手,这次他可是做足了准备来的。
赤郎星从兜里摸出一沓银票就要往宋予然手里塞,后者忙推拒,“不可。”
赤郎星见势嘴角一瘪就要坠泪,他只当宋予然是嫌他诚意不够,他转向那事不关己兀自剥着葡萄皮的曹坚,“姐夫可否同阿姐说说,郎星时下手中只有这些银票。”
宋予然嘴角抽了抽,“大人,这位小公子,实不相瞒,不是在下不愿让出这秘方,只是……”就算她卖了,没有可可豆,这货拿着也没用!说不定到时候还会给她和东篱下引火上身。官家人可不是好糊弄的,也难怪那老头昔日怎么都不愿将满一芳收归至朝廷。
“郎星,莫要为难宋二小姐。”曹坚咽下葡萄拾起帕子擦了擦指尖走来,他眸子一转,“妻弟他自幼被惯养,稚气未脱,喜欢什么便非要得到方肯罢休,若有冒犯之处曹某便代郎星给二位赔不是。”
他拱拳一礼,“如今钱氏一案尚未了结,姑娘有所顾虑在所难免,郎星之话二位便只当戏言,不必放在心上。”他以退为进,“至于沈公子那处,二位放心,曹某必会说到做到,若沈公子当真无罪,本官自会还他清白。”
他眼尾一虚,“但这查出来若是……”他欲言又止,“那还恕本官无能为力,到底人命关天,本官当对得起头顶这乌纱帽。”他赔笑。
宋予然头皮发麻,她们都明白曹坚此话已是赤裸裸的威胁。宋予然攥紧了衣摆,何为官大压民她今日算是真切的领会到了,如此偏僻的一个小县,心存贪念之人若想只手遮天岂非轻而易举?
宋叶清面上神情未有变化,她握了握宋予然手腕上前作揖,“大人的意思叶清已知晓,还望大人容我姐妹二人思量一番,待明日再给大人答复。”
曹坚笑意盈盈的揪起半撮胡须碾着。
晌午已至,水榭外行来传膳的家丁。宋叶清二人俯身告辞,“时辰不早,叶清与妹妹便不叨唠大人了。”曹坚本欲留人用膳的话复咽了回去,他唤来李蓦,“如此本官便不留二位用膳了。”
李蓦会意,领着二人出了水榭一路朝府门而去。
几人离开后赤郎星方哀怨的凑近曹坚,“姐夫适才何故那般说?郎星所言哪里是戏言了!我要买下那秘方,姐夫你再给我些银票不就好了!”他郁闷的抱起双臂,在他看来这世间之物皆不外乎“钱财”二字。
自幼娇生惯养让他坚信有钱能使鬼推磨。
曹坚觑了他一眼不愿同他解释,他迈步出了水榭朝膳厅而去,走了几步未闻脚步声便止步回头,“你阿姐说今日让人煮了甲鱼汤,你若是去迟了没了可莫怨我。”他坏笑。
赤郎星咽下口水一跺脚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