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阳光刺眼,马车颠簸,才行了一小段路宋予然便觉闷得慌,她扯了扯衣领掀开车窗帘倚在了窗边,“阿姐,我心神难安,总觉得这事没那么容易。”她蹙眉转向宋叶清,“那秘方倒是事小,若是能救出沈大哥,写便写给他们了。主要是那可可豆实非寻常可见之物,我是怕万一曹坚再次欲盖弥彰,拖着沈大哥不放人,也不开堂申那刘虎该如何是好?”
宋叶清摇头,她忧虑的亦是这事。马车停在了学堂外,宋予然叹了一口气下车,“阿姐我去去便回。”她迈步朝学堂内去,远远的便听得朗朗读书声。
墙角处树叶窜动,宋予然循声看去,一个少年郎正趴在墙头不敢动弹。她收回视线想当做没看见,那少年郎旋即开口,“喂,喂!”宋予然翻了一个白眼不得不望向他,她叉腰,一副“有何贵干”之姿。
少年郎双腿发虚,他态度软了下来,指尖紧紧扣在瓦片上央求,“姐姐能不能行个方便?我,我下不来了。”
宋予然左右看了一眼,周围除她之外没有旁人,她耐着性子走近,不答反问,“你逃课?”
少年郎脸上的喜色一沉,他扬起假笑,“姐姐误会我了,我是好学子,怎会逃课?是,是夫子,对,是夫子让我来看看这树上的蚕蛹如何了。我本是带了木梯的,哪知这一转身梯子便没了影。”
宋予然低头看向泥地,平整的地面上只有零星几个脚印,哪有什么梯子脚压过的痕迹。臭小鬼扯谎也不知道打草稿的。宋予然转身,“既是观察蚕蛹,那便好生完成夫子交代的课业再下来也不迟?”
少年郎窘迫不已,他咬牙,“姐姐且慢!我错了,我不该同姐姐扯谎的。其实,其实我之所以逃课是因为与我同窗的一个丫头。”他灵光一闪,瞬时道,“她今日未来学堂,我不放心便想着去瞧瞧的。我所言皆真!姐姐若是不信大可去问夫子,那丫头真的没来!”
宋予然勾唇,“哦?那好啊,你便说说那丫头姓甚名谁,我好去同夫子核实。”
少年郎被噎住,他支吾半晌见宋予然没了耐心索性双眼一闭,“沈涵曦!那丫头叫沈涵曦了!”他郁闷的将脑袋耷拉下来,“这回姐姐能帮帮我了吗?”
宋予然正视起少年,她烦躁的寻来梯子靠在墙角。少年郎颤巍巍的落地,“姐姐可是去寻夫子?”他捶打着软掉的双腿跟了上去。宋予然瞥了他一眼,“安了,你逃课之事我不会同夫子说的。”
她不欲用少年多费口舌。
“那个,我叫曹炫之,姐姐日后有需要的尽管吱声,今日便多谢姐姐了。”少年郎红着脸。
曹炫之。怎得这般耳熟,曹……
草!这不会是曹坚那幼子吧!
宋予然双眼圆瞪握住了曹炫之的胳膊,“你叫曹炫之?”
“是。”少年被宋予然摇得前后晃。
“你阿爹可是曹坚!”不不不,一个臭小鬼能有何用?他又不能在那群衙役的眼皮子底下溜进牢中。宋予然泄气的撒了手,“算了,你走吧,今日便当我们未见过。”她望了一眼那墙头,“就你这身手,下回若是逃课还是择那狗洞安全一些。我走了,你莫要再跟着我,还有,你这谎话一次两次便算了,说多了鼻子可是会变长的哟!曦儿可从未同我提过与她交好之辈中有你。”
宋予然拍了拍少年的肩头。
曹炫之脸色一黑,咬牙切齿道,“姐姐你!”他气恼的转身走远,行出数十步又转身追了上去,“我没说慌!第一次不算!适才我所言不假,我逃课确实是打算去寻沈涵曦那丫头的,自然,我不是为了她!”
他俏脸一红跺脚跑远。
宋予然耸了耸肩,曹炫之再次折而复返,“我曹炫之说到做到,今日姐姐帮了我,我记下了。”他大义凛然的拍着胸脯,“姐姐莫要小瞧我!这末禹县还未有我曹炫之摆不平的事儿!”
宋予然被逗笑,她扬起下巴对上那墙角,“这么厉害适才是谁趴在墙头上不得上、下不得下了?”
“你!”曹炫之脸红脖子粗,他深吸一口气嘟囔,“果然是那丫头的姐姐,每一句都能将我气死!”他仰头,“你爱信不信!本少爷不想理你了!”他转身要走,宋予然却是伸手拉住了他,她敛去笑意,“你当真无所不能?”
她给少年戴起高帽。
“自然!”曹炫之故作帅气的擦了擦鼻头。心里想的却是:她能有多大的事?若自己搞不定不是还有曹启元吗?再不济他去求阿娘,让阿娘去央央阿爹。阿爹对阿娘言听计从,有阿爹在他岂非无所不能?
宋予然眸子一转,“那你可能入大牢?”
“大、大牢!”曹炫之瞠目结舌,他后退半步,神情呆滞的望着宋予然,他讪笑,“姐姐同我说笑吧?那大牢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他倏而想起沈涵曦与近些时日从阿爹那的听闻,他咽了一口口水又退了两步,“姐姐是为了那丫头的阿爹吧?”
他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姐姐抬举我了,我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劫狱!那可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他双眸颤栗,面露惊恐。
宋予然蹙眉,“你也相信那是曦儿阿爹所为吗?”
曹炫之哑语。他是不愿信的,因为文枝和夫子不信。可阿爹与末禹县许多人皆是这般以为的,他也不知该信谁了。他茫然道,“我,我不知。阿爹说有人看见了曦儿她爹从钱氏客栈出来,那之后不久有人便发现了钱氏一家之死。他们都说曦儿阿爹是杀害钱氏一家的凶手,阿爹领了许多衙役去抓人。”
“人云亦云。”宋予然心中窝火,“可有证据指明那是沈览所为?案件尚未开堂,凭几人之言便可定罪吗?”
“可那亦是人证不是吗?”曹炫之反问。
“那我问你,那些人可有亲眼所见沈览杀害钱氏一家的一幕?若是无又怎可称为人证?”妄图对沈览屈打成招?宋予然止住话头,“罢了,我在这处同你扯这个作何?你帮不上忙,我也亦非要劫狱。”她翻了一个白眼,劫狱?也亏这臭小子想得出来。
她都没这个胆子想好吗?
宋予然转身走远,曹炫之呆立在原地思忖了许久,他不死心的第三次追了上去,“姐姐若不是劫狱,那便好说!”少年郎赤诚的眸闪着光,“姐姐说得不错,钱氏一案确实存在人云亦云的可能,我也从未想过这事会与曦儿有所瓜葛。我虽入不得大牢,但我阿兄曹启元可以,沈叔到底牵扯人命,姐姐若想见他恐是极难。”
“姐姐若有什么话可同我直说,我让阿兄代为转述。”曹炫之一脸正肃。
他阿兄?宋予然的脑海中闪过不愉快的画面,她瞬觉手臂爬上鸡皮疙瘩。
宋予然咋舌犹豫半晌到底是摇了头,“不必了,好意我领了,此事我不该同你说的,大人的事不该是你们小孩子操心的。”宋予然觉得利用人家小孩子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更多的是担心万一这兄弟二人的行动惊动了他们老爹,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届时麻烦的还会是她与阿姐。
她伸手揉了揉曹炫之的脑袋,“行了,我得尽快去见夫子。”
曹炫之泄气的垂了眸。待宋予然走远他方转身又跑回了那墙头,离下课尚有一段时间,曹炫之王者高高的墙头发怵,他深吸一口气摩拳擦掌的攀着梯子而上,怎料上了两步畏惧感便再次袭来。
他双腿抖得厉害,连忙又下来。他左右踱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他迈步挥开墙角的草垛,一个及膝盖的狗洞映入眼帘。他咬牙钻过狗洞,的亏他身材匀称,不然势必得卡在半道。甫一出来一个身影便从上落在了他身前。
一双绣着金丝鹤纹的筒鞋直挺挺的立在了他眼前,曹炫之嘴角抽了抽就要往后缩回洞去,男子黑着脸一把将人提起,“曹炫之,你皮又痒了是吗?”
“好巧啊,原是阿兄。”曹炫之眼神躲闪,皮笑肉不笑的呵呵两声。
“看来是夫子交代的课业过少,竟让你还有心思逃课。”曹启元手一松,曹炫之霎时狼狈的跌在了地上,一旁的家丁见势忙上前搀扶。
曹炫之挥开家丁揉着屁股,咧着笑脸凑上去,“阿兄行行好莫要同夫子说嘛,我这回当真是有要事才不能不出来的,阿兄饶我一次。”曹炫之撒娇打滚起来。
曹启元嫌恶心的推开他,“你离我远些,再这般做做莫怪我揍你。”他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着实没眼看,他示意家丁提来食盒。“阿娘让我给你送来的,赶紧吃,吃完就从哪来回哪去。”
鲜美的肉汤随着食盒盖掀开扑入曹炫之鼻腔,他咽下口水,肚子早已叫个不停,他从家丁手中夺过碗碟大快朵颐。“阿娘今日准备的菜食怎地这般丰盛?可是小舅舅来府中了?”
“阿娘何时在吃食上苛待你?”曹启元抱臂怼他,“嗯,不止小舅舅。”他剑眉微蹙,宋叶清姐妹的马车与他的马车不过前后脚离开曹府,他本以为自己与她们会分道而行的,却没料到她们的马车停在了学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