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走后宋叶清道,“曹大人这是何意?”
“宋大小姐莫要动气,实在是接下来之事不宜让郎星听了去。三位放心,四夫人的阿兄曹某定然是会放的。”曹坚脸上为难,瞥了三人一眼特意补充道,“只待查明真凶。”
曹坚神情哪里是要查案的意思,话里话外分明就是在得寸进尺。
宋予然咬牙,“曹坚,你莫要欺人太甚!”真当她宋府好欺了是吗?的亏她留了一个心眼未将那斧头一并送上,不然这曹坚若是言而无信将那凶器毁了,那沈览可就当真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刘虎那厮杀害沈韵失手,势必会将怒气尽数归咎到沈览那。沈览不论是否定罪,如今于沈韵而来皆是最痛的报复。
“予然,不得无礼。”宋叶清唱起白脸,她俯身作揖,“家妹耿直,一时口不择言冲撞了大人,还望曹大人莫怪。大人有话直说便是。”
曹坚脸上黑下来,到底有所求,他不得不顺台阶下,“无妨,宋二小姐亦是担忧沈览罢了,本官不怪她。”他瞧着还是宋叶清好说话些,随即转了话锋,“大小姐既这般说了,那本官以不拐弯抹角了,本官听闻宋老……”
“阿爹!”
他话还未说完便被匆匆赶来的男子截住,他只得暂时收住话头,众人循声看向来人,曹坚道,“启元,何事这般慌慌张张的,没瞧见三位姑娘亦在吗?”
曹启元视线都不带偏的忽略三人,宋予然静视父子二人。
“阿爹。”曹启元背过身凑近曹坚耳畔道,“是陆公子。”
曹坚闻言眉宇蹙起,“他怎么来了?”他想了想复摇头,“他来便来了,你这般大惊小怪的作何!”吓得他还以为是昨夜那黑衣男子又寻上门了。
曹启元心跳不止,他缓了两息方回道,“他今此来带了把剑!”
曹坚瞪了他一眼,曹启元好战,自也钟爱名剑,曹剑只当这小子又不分场合的同他犯浑。他推开曹启元打算将宋叶清三人引去屋内详谈。曹启元见他不欲搭理自己忙伸手拽住了他臂弯,他双眸颤栗,鼻尖渗汗,“阿爹!是尚方剑!”
此话一出曹坚瞬间慌了神,他双腿一软便要跪,曹启元眼疾手快连忙扶住了他,“阿爹。”
宋予然离得最近,奈何耳力不及也堪堪听得个“剑”字。宋予然纳闷,什么剑能将曹坚吓得险些跪地?她还来不及细想曹坚便反握住了曹启元,他颤巍巍的攥着他臂袖,“请!还愣在这处作何!快请啊!”
他舌尖险些打结。
“不劳曹大人了,陆某已至。”
熟悉的声音破空而来,此刻无比让宋叶清三人心安,宋叶清姐妹同时唤道,“陆大哥。”
“陆公子。”沈韵慢了半拍。
陆仁贾摇着折扇,今日仍旧一番吊儿郎当的模样,只是没走一步他那腰间挂着的剑便晃一下,格外扎眼。
直到陆仁贾走近宋予然方看清那剑上精刻着的蛟龙与凤凰,二兽旋绕北斗七星腾飞,技艺之精湛简直令人咂舌。
陆仁贾收回折扇握起宝剑直面曹坚父子,“曹大人可识得此剑?”
曹坚彻底瘫跪在地,曹启元和一旁的师爷惶然跪地。曹坚已是汗流浃背,如何都没料到陆仁贾竟背靠如此权贵之辈,他颤抖着双手道,“尚方剑。见此剑者犹如见陛下,微臣不敢不识!”
他匍匐磕头。
宋予然不由在心中擦汗,她退回了沈韵和宋叶清身旁。
“微臣有眼不识泰山,此前多有得罪,还望公子恕罪。”
陆仁贾满意的放下长剑,他笑意盈盈,这厮既知晓此剑来历,便当明白握此剑者何时皆可先斩而后奏。“曹大人不必惊慌,陆某自非那小心眼之辈。曹大人起来说话吧。”
曹坚抹了一把汗瞅向长剑,继而颤颤巍巍的站起。曹启元唯恐他老父亲这一吓有个好歹,忙扶着他。
陆仁贾道,“曹大人是明白人,想必无需陆某多言。”
“微臣明白,明白。”曹坚忙接话,他唤了李蓦,“师爷,你,你快些,快些去将那沈览,不,沈公子从牢内请出来!”他复转向陆仁贾,“公子放心,钱氏惨案微臣定全力侦查,微臣这便差官差去寻那凶器。”
“陆大哥。”宋予然闻声上前,看来这曹坚也不是肚中无墨的嘛,此前真就想一直拖着。她想既然陆仁贾都来了,有他作保,还有尚方宝剑在手,那沈大哥定然不必再被关押。刘虎的罪也该清算了。
她继而道,“那凶器时下在我手中。”
曹坚闻声止步,他心有余悸的看向宋予然几人。
“既如此,那便简单了。”陆仁贾轻快的挑眉,“还请曹大人尽快秉公处理钱氏一家惨案,还钱氏与沈兄一个公道。”他顿了顿,“至于沈兄那处便不劳大人费心了,沈姑娘,叶清妹子,予然妹子,我们便一道去吧?”
三人颔首。
“是。”曹坚闻声哪还敢有二话,他忙上前引路。
众人出了曹府一路洋洋洒洒的朝着衙门而去。
潮湿的大牢里终年不见阳,石墙之上是烛火烧尽留下的污浊,几人见到沈览之时他正瘫躺在一堆枯草上,身前不远处是胆大的老鼠在啃食发霉了的馒头。脚步声吓跑了老鼠,衙役将牢门推开。
沈韵和宋予然左右将其架出了牢一路朝末禹县医馆而去。陆仁贾的出现让案情峰回路转,加之那柄斧头,刘虎没有意外的以择日斩首宣告此生终结。
四人再次碰面时已是一个时辰后,沈览的伤万幸此前上过金疮药,苏荃的药效果自是不用说的。虽是如此,但他那双被拔去指甲的手一时半会儿也是难以恢复。宋叶清与陆仁贾赶来时沈览已是恢复意识,他身上但凡落下伤的地方都被缠上了绑带,尤以那双手最为突出。
说是被缠成了“猪蹄”都不为过。
宋予然瞧着那大夫的手法不经汗颜。
“多谢陆公子。”沈览闻见门外的脚步声便要起,沈韵忙上前搀扶,宋予然搭了把手。在二人来之前她们便将这几日的事零零散散的都讲与了沈览。他未同陆仁贾打过交道,今日却因着小妹的缘故承了他的恩情,沈览着实难为情。
陆仁贾见他要跪忙伸手扶住,他可受不起这跪拜,再者说了他亦着实未帮上什么,今日携尚方剑来此亦是得了殿下之意。沈览若是要谢自是轮不上他的,“沈兄无需客气。”
大夫已去,时下只他无人,陆仁贾便直言不讳,“若是要谢待会儿见到殿下再好生谢过吧。”他笑得狡黠。
沈览不知其所言。
宋叶清与沈韵二人却是明白。宋叶清道,“陆大哥这话是……”她话半而止,陆仁贾笑着点了点头,他展开折扇,“诸位且随陆某来。”
三人对视一眼。
马车平缓,顺着山路停在江边的一处石亭外。笛声悠扬,宋予然掀开车窗帘,初春的江面一片翠色。除此之外尚有一辆马车停靠。
她放眼望去,一个挺拔的身影正孤身立于那石亭内吹笛。
沈览不便多动,遂是留在了马车内。沈韵将暖毯替他盖上,“阿兄身上有伤,便莫要出来了,阿音遂陆公子他们去去便回。”
沈览不放心的拉住了沈韵,眸中尽是担忧。沈韵拍了拍他的手背以作安抚。宋予然在车外候了一会儿未见沈韵影子,有些奇怪的掀帘。她看着兄妹二人清咳了一声。沈韵收回手搭上宋予然递来的手臂下了马车。
宋予然吃味的捏了捏她掌心,沈韵莞尔一笑。
四人路过马车朝石亭内去,笛音落下,山中再次寂静,倏然一阵婴孩的啼哭从车内传来,三人惊然回头。陆仁贾却好似未听见般仍旧满面春风的摇着扇。孩子的啼哭声只响了两下便又安静下来。
若非三人同时回头,宋予然恐要以为自己出现幻听了。
乔简的身份她此前从宋叶清那儿偶然得知,也是多得这三殿下喜欢到处送人帕子的缘故,这送出去的还都是款式做工一模一样的。遂今日再见,宋予然心里也早有了底,谁能想到昔日于那长安街头偶遇,搭救兰双儿之人会是大中当今三殿下李钰。
不知若是说与兰双儿,那姑娘可会吓没了魂?
宋予然嘴角扬起坏笑,她与沈韵行于后排。沈韵的注意落在宋予然身上,见她这般遂靠近碰了她一下,宋予然回眸看去,沈韵那眸子分明是在问她在笑什么?
宋予然凑近了沈韵,同她咬耳朵,“我适才想到了双儿妹妹,那日她承蒙乔公子相助从……”她瞧了陆仁贾一眼,怎么说这陆修远皆是陆大哥同父异母的弟弟,当着人兄长的面还是莫要背后说人的好。她“嘿嘿”傻笑,“我是想若是双儿妹妹晓得乔公子的真实身份会露出怎般的神情?”
兰双儿会怎般沈韵不知,她亦不好奇。相反她倒是想问问宋予然,“双儿妹妹?二小姐的好妹妹当真不少。”沈韵往栈道外近了一步故意拉开与宋予然的距离。后者愣了一息,旋即会过意来,她挪步凑了过去,指尖去揪沈韵的臂袖。
“我哪有什么好妹妹?”她一把抱住沈韵笑眯眯道,“只有你。你莫要误会了,兰双儿是老三同窗,我同她不曾见过几面的,那日是碰巧在街上她认出了我,她若是不叫住我,我都不会晓得她同老三是同窗。真的,阿姐亦识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