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定律(完)

苏嫣放唇脂盒的手顿在了半空,她眸中几番挣扎,终是化为平静。她绕到了宋叶清身后,二人对镜相视,“嗯。该是嫂嫂了。”苏嫣觉得这一刻身体都是麻的,她僵硬的起身,“好了清儿姐姐,嫣儿该出去了。”
宋叶清没有回答。
二人只是沉默,屋外的敲锣声愈发大了,将关门的声音亦掩盖尽。
苏嫣出门后疾步来到西边的林园,此处僻静,这个时候几乎无人。她拾步往里,绕了几圈只待身形藏去才敢捂住心口,鲜血从她的唇角漫出,痛苦在她脸上放大。她只觉全身的骨头都要烧起来,她的肌肤却又冰冷的骇人。
她的鼻下呼出团团白气。
劲风袭来,竹叶飘动,脚步声渐近。苏嫣双膝跪地,一片竹叶落在了她眼前,视野中出现了一双布鞋。阴影将她笼罩,那人撩起衣摆蹲了下来,他戏谑的捏住苏嫣的下巴迫使她直视自己,“啧啧啧。”
他满目嘲讽,“苏嫣,这虫蛊的滋味不好受吧?你求我,求求我,我就将解药给你。”他从袖中掏出一瓶药丸摇了摇,继而加大掌力,苏嫣只觉下颚骨要被这人捏碎,他道,“呵。丧家之犬,真是可怜,你瞧瞧今日这东篱下多热闹,你的好阿兄要与你清儿姐姐大婚了,而你却只能躲在这处被虫蛊所残食。”
“值得吗!”苏嫣唇角的血落在了他的掌心上,他嫌弃的一把甩开,质问道,“值得吗!呵,宋叶清,她自始至终可有说过喜欢你?别做梦了,你那见不得光的心思只会让她恶心!”他好像是颠了,一会儿愤怒一会儿大笑,“哦不,你可以想想的,想想她同你阿兄今夜会做些什么?春宵一刻值千金哈哈哈,值千金呐!”
苏嫣猛地抬头咬住了张士诚的手,后者痛极起身一脚踹在了苏嫣身上,“他娘的!”他大骂。
手背被活活咬下一口肉,张士诚拔出匕首直冲苏嫣脑后,苏嫣回头直视他,刀尖停在了苏嫣的眸前,他轻蔑一笑,“你想死?不,你还不能死。”他放下匕首复拿起那药瓶,“与我做个交易吧苏嫣。”
“做梦。”苏嫣冷笑。
“我劝你想好再说,莫要挑战我的耐心。”张士诚一脚碾在了苏嫣掌背,“你想死,可以啊,但死之前你替我再办最后一件事如何?你没有拒绝的选择,我想,你应该不想看到今日这场喜事变成丧事吧?”
他凑近,“还是说,你想托我将你的小心思传达给宋大小姐?”
苏嫣眸子颤栗,她攥紧拳,死死咬牙。
张士诚拍了拍她的脸,“好好想想,你是想无声无息的死去呢,还是想让所有人都怨恨的死去。”他起身将那药瓶丢下,“我想你一定知道我要的是什么。今夜子时我会再来寻你,苏嫣,别让我失望。阿爹在时,你可是他手中最好用的一把刀。”
他冷笑。
剑光袭来,划破了张士诚的袖臂,他惊然回头,陆仁贾举剑直逼。林中刹那刀光剑影,陆仁贾渐渐落于下风,眼看长剑要刺向他,苏嫣抓起地上的药瓶站起,“张士诚。”
长剑停在了陆仁贾心口。他回头看去。
“放了他,我答应你,你会拿到你想要的。”苏嫣咬牙。
张士诚满意的丢下剑消失在林园中。陆仁贾愤愤的拾起长剑奔向苏嫣,“嫣儿妹子你如何了?”
“我无碍。”苏嫣拔掉瓶塞咽下药丸。身上的撕裂感渐渐缓解,苏嫣握了握拳,尝试着调动内力,试了几次后见效甚微。她明白这药管不了多久,她如今内力只恢复了此前的十分之一。
若是对上张士诚,她依旧毫无还手之力。
“你此番实在是太胡来了!”陆仁贾怒不可遏,“若是叫叶清妹子见到,你可想好该如何说?”
她不会看见的。
苏嫣苦笑,她岔开话题,“陆大哥你如何了?”
她问的自不是陆仁贾的伤。
“放心,死不了。”陆仁贾意味不明的看了她一眼。
喜宴持续到了亥时,庄内的宾客早已饮的不知天地为何物。子时才至,张士诚便如约寻上了苏嫣。与早前不同,此时的他装扮成了小厮模样轻易的游走于庄内,沿路皆是饮的烂醉倒地之人。
浓郁的酒味像是从那湖中散出,笼罩着整个山庄。
张士诚看了一眼倒在桌上的宋天德,不屑的勾唇,他拍了拍立于水榭外的苏嫣,帽檐压低了他的眸子,他缓缓抬头。苏嫣将手伸入了袖中,刀光闪现,张士诚寒眸一变一掌击在了苏嫣肩头。
苏嫣只听到了骨头碎裂之声,她往后栽入了湖中,冰冷的湖水将她包裹,锣鼓声停了,火光愈发大了,紧接着是刀尖声,是张士诚的咆哮声。湖水漫过了她的口鼻,她释然的阖上了眸。
变故之快让张士诚都未来得及反应,那些原本倒地之人尽数拔剑朝他刺来,混乱中他看见了宋天德,那人嘴角挂笑。他的身边站着一人,那人一把扯掉脸上易容物,张士诚难以置信的望着她,“李钰!竟是你!”
她的眸中是算尽一切的精明。
张士诚用尽全力击向一人,他转身便要跑。李钰拉弓射向他,锋利的箭羽直击张士诚心口,他痛苦倒地,一众易容的暗卫围了上去。李钰拨开人群走向他……
苏父与苏母是在一日后启程的,临走那日苏母眼巴巴的牵着宋叶清,“叶清呐,是苏姨与你阿叔对不住你。我们要早知荃儿会抛下你,当时便不会将你托付于他。”
苏荃消失了,和苏嫣一般,无人知晓他们去了何处。
“苏姨莫要这般说。”宋叶清哽咽,“是叶清愧对苏姨与苏阿叔的疼爱,只是此生终是无缘做二老的儿媳。”妇人凄凄哀哀叹了许久也只叹出一句,“儿随母女随父,儿随母女随父啊!”
那兄妹二人最像他们之处恐怕也只有那动不动就消失这一点了。
目送苏父苏母离去后宋予然才上前扶住了宋叶清,“阿姐,你亦要想开一些,苏大夫走便走了嘛,正好你亦不晓得该如何面对不是?”
沈韵拽了拽她衣袖。
宋予然清咳了一声,“哦对,那个殿下离去前托我将此物交给阿姐,好像是苏姑娘给你的。嗯,也不知道是什么。我可问过殿下了,她说也不知苏姑娘去了何处。不过我想她再跑也跑不远的,毕竟阿姐还在这不是吗?”
宋予然笑了笑挽住沈韵转身离开。
宋叶清接过信纸展开,其内只有潦潦几字——
见字如晤,还请清儿姐姐原谅嫣儿不告而别,若来日再相逢,嫣儿定好生向清儿姐姐赔罪。望清儿姐姐珍重,勿念。
宋叶清叹了一口气望向蔚蓝的天,她口中喃喃,“来日再相逢,相逢嘛……嫣儿,你到底去了何处?我有许多许多的话还未曾对你说,你要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我等着,等着我们再相逢那日。”
直到走远宋予然方幽幽叹了一口气,“阿音,我现下发现,说谎真是个技术活,尤其在阿姐跟前说谎。”她拍了拍脸,“适才怕是将我所有的演技都用上了。殿下也真是的,怎么尽交代我办这种苦差事?那时亦是,得亏苏家二老在外云游多年,早已对长安故人没甚印象了,不然殿下寻来这么多人怕是要在他们面前露馅。”
沈韵失笑,“你莫要低估殿下,她与关姑娘师出同门,易容之术自不会差。至于露馅那便更不可能了,殿下的情报网可远不止京城一处。”
与此同时末禹县郊外密林,两道策马疾驰的身影闪过。坐于马上的辛画屏重重打了一个喷嚏,身后的曹启元扬鞭赶上,不忘嘲讽,“哟,这才过小满,辛姑娘便染了风寒,这身子着实欠锤炼呐!”
“呸!本姑娘好得很!定是殿下想本姑娘了。”辛画屏怼道。
“曹某着实好奇,殿下此番将我召入京便算了,毕竟本公子要胆识有谋识的,可为何还非得让我带上你?你那似水年华难道不开了?”
辛画屏勾笑,“这你便不知道了吧!这似水年华离了本姑娘照样能开,还能开遍我大中,但殿下离了本姑娘便当真是饭不能食、觉不能寐!本姑娘于殿下而言那可是无人可取代得了的!”
曹启元狐疑的看向他,“难不成辛姑娘你其实是殿下的……”
“我呸!”辛画屏一鞭子抽在他的马背上,“你莫胡言,毁了殿下清誉!殿下与本姑娘那是知己,千金不换的懂吗?”她不再同他废话,策马道,“曹启元你快些的,殿下还等着本姑娘回京将那剩下的话本写完呢!”
“嘶。”宋予然想想都觉得发怵,“难怪我初见殿下时便觉她瞧我的眼神怪怪的,阿音你说,殿下莫不是连我偷买小书与画集之事都是一清二楚了?”她打了一个寒颤,只觉哪哪都有一双眼睛盯着她们。
沈韵敲她,“殿下怎会那么无聊?”
宋予然嘟了嘟嘴,“哎,看来我这看直女的眼光着实不准的很呐!”她仰天长叹,若非陆仁贾同她说,她还真没将苏嫣往那方面想。虽说她总喜欢黏着阿姐吧,还左一个“清儿姐姐”右一个“清儿姐姐”的吧,但她哪里像……
不对,宋予然一拍脑袋。
“怎么了?”沈韵觉得莫名其妙。
宋予然笑得狡黠,“阿音,原来这姬圈定律连古代都适用啊!年下不叫姐,啧啧啧。”宋予然咋舌,“心思有点野。”
沈韵听不懂她又在说些什么,但却精准的揪住了其中的意思,她捏了捏宋予然的脸,“那予然也唤我一声‘姐姐’听听。”
宋予然脸上一红,她羞道,“阿音,你老不正经了。”
“你才发现吗?”沈韵欠身在她耳畔吹气,“唤一声,今晚便不折腾你了。”
“沈韵你!”宋予然羞的直跺脚,她推开沈韵,“这黄天白日的,阿音你不许开染坊!”
“予然说什么,我听不懂?”沈韵直接装起傻来。宋予然想跑,奈何双手被她死死的拽着,“好了,我叫便是,叫了你便得撒手,还有,今晚不许折腾我!”
沈韵点头。只是这过了子时可算不得今晚了。
宋予然羞愤的咬着唇凑到沈韵的耳畔低喃,“阿音……”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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